须臾成树 第45章 第45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另一场更为震撼的告白在前，再收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许朝晞反复确认了一下发送消息的头像，确认过确实并不是同一个人后，甚至有些木然地再次点开赵嘉月的头像。

许朝晞：嘉嘉！嘉嘉！嘉嘉！

正在家里追剧的赵嘉月收到消息的瞬间，有些怀疑是不是时光倒流，熟悉的情景再次上演。按照剧情规划，这一次，握着答案的她是肯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赵嘉月：学长和你告白了？

许朝晞：不是！是别人！

赵嘉月：别人怎么了？

许朝晞：别人跟我告白了！是刚入学的一名学弟，叫沈安佑，军人世家出身。

赵嘉月：嚯！你最近，桃花有点旺啊。

许朝晞：也是没想到。

赵嘉月：怎么样？新来的学弟。你有什么感觉吗？

许朝晞：完全没有。

赵嘉月：那就干脆利索地拒绝吧！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心软，心软容易让对方陷得更深，反而更具备伤害性。

许朝晞：了解，军师！

赵嘉月：？什么军师？

许朝晞：你不觉得你很像我恋爱这条道路上的狗头军师吗？

赵嘉月：我提醒一下你，狗头军师大多数时候出的是不太高明的坏主意。

许朝晞：哦。

许朝晞：那不是。

许朝晞：那你是边牧军师，狗中的诸葛亮！

赵嘉月：……

赵嘉月：我可以做个人吗？

许朝晞在宿舍里笑得翻来覆去的，得了赵嘉月的建议，她打开和沈安佑的对话框，思索了一下，回消息：谢谢学弟的喜欢！你还会找到更适合你的。

沈安佑秒回：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适合的那一个？

许朝晞以为自己委婉拒绝后，对方一定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沈安佑反而激流勇进了一波，想到嘉嘉的话，她只得把话说得再明确一点：抱歉哦，我不喜欢你。

沈安佑：可你都还不了解我。

沈安佑：打字容易造成沟通的误会，学姐，赏脸吃个夜宵吗？

许朝晞原本想拒绝到底，但她心一软，想到人家一份真诚的喜欢，只是想要面对面表达出来，当面拒绝也能说得更清楚一些，所以还是回答：好。

沈安佑：我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你。

许朝晞换好衣服，因为头发已经洗过了，为了尽量少沾染上油烟气，她给自己盘了个低丸子头，就匆匆忙忙下楼。

沈安佑已经在栅栏外站着等她。

隔着栅栏看着那个笑容灿烂挥手的人，她想到一周前，那个清冷温润的男孩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目送自己。

她突然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许朝晞！

第一，你还没答应呢！

第二，你是处于人道主义情怀来当面拒绝学弟的！

她清了清嗓子，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和学弟挥了挥手，问：“吃什么？”

沈安佑原本还有点拘谨，但当听到许朝晞若无其事地询问“吃什么”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笑：现在的重点是吃什么嘛？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你和我嘛？

许朝晞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如果听到的话，她一定会反驳：无论什么时候，吃什么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沈安佑率先向前迈步：“我对这边还不是很熟，听你的。”

许朝晞想快战快决，“嗯”了一会儿，提议道：“那就去吃个炸鸡！就在校门口。哦，就是没有店面，我们可能要买回来坐在食堂吃。”

“没问题。”

买完炸鸡后，原本两人正往食堂走去，路上，沈安佑看到学校小树林旁就有一些木凳子，他提议就坐在这里。

许朝晞欣然同意。

两人找了个长条的木凳并排坐下。

许朝晞用签子扎起一块炸鸡，一口塞进嘴里，裹着面包糠的炸鸡还热乎着，外酥里嫩，带着些许腌制过的微辣口感，唇齿留香。

太好吃了！

她吞咽的时候，余光瞟到旁边的小学弟一只手拿着炸鸡袋子，另一只手拿着签子反复在里面扎来扎去，压根没吃手里的那份炸鸡。

她想了想，轻声询问：“沈安佑，你喜欢我什么？”

沈安佑原本正为难着如何开启话题，没想到许朝晞单刀直入，毕竟是在刚刚告白过的对象面前，他还是有点紧张的，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嗯……就是那天看到你……就是……你笑起来很好看！”

许朝晞看着他脸红的样子，轻笑：“然后呢？”

然……然后？

沈安佑明显一怔，不明所以。

许朝晞看着他茫然的模样，认真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笑起来很好看的人会有很多，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就是我呢？如果有一天我白发苍苍，笑起来不好看了，你喜欢的还会是我吗？”

“我们其实目前对彼此的了解，除却作为符号的名字，就是彼此的长相。但这些都太少了，这些都不足以构建支持走完漫长一生的爱恋。”

沈安佑不知为何，在女孩认真注视的瞳孔里有点发慌：“可……可是，我们在一起，就会了解彼此的其他，就会越来越喜欢彼此。”

“那是基于你的想象。”许朝晞干脆也不再委婉，嘉嘉说得对，这种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最关键的是，我现在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要去了解你。”

沈安佑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原本，在许朝晞说出“不够了解”的时候，他有许多想要反驳的理由。

他想说，爱情可以始于颜值，终于人格，他们此刻不正是缺少这样一个灵魂相交的过程吗？

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草率的决定，只是迫于形势，才没有给双方一个缓冲熟识的时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等待。

后来，在许朝晞说出“基于你的想象”的时候，他想说，想象未必不会成真，也许我们就是彼此弱水三千中的那一瓢呢？

但最终，许朝晞说出了那句“我现在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要去了解你”。

他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千般原因，万般努力，都在这一句话里烟消云散。

如果，还有更多时间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再更多了解他一点点，他的希望会更大一些吗？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也没有机会等到一个“如果”。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抬头望望天空，仿佛和谁完成了一次不为人知的对话。

然后他学着许朝晞刚才的样子，用签子猛扎起一块炸鸡，一口塞进嘴里，表皮的面包糠已经微凉，但仍然掩盖不住它的美味。他咀嚼着裹夹着辣味的鸡肉，想起刚踏入安大的那天傍晚，他站在教务处的门口，叫住转身要离开的女孩，女孩回头，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打在她明媚的脸上，她如同初见时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爷爷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安佑再次扎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

许朝晞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氛围，她试图转移到更为轻松的话题上去：“说起来，你的微信名，为什么是一串数字？看起来也不像生日。”

“这个啊！”沈安佑嘴里还含着鸡肉，咬字模糊，他努力嚼吧嚼吧，把一大块咽下去后才再次艰难开口，“是我爸的警号。”

哦，想起来了，他爸爸的是警察。

许朝晞恍然大悟，那确实挺有意义：“这么看来，你还挺崇拜你爸？”

“那当然！他是我心里的超级无敌大英雄！”沈安佑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看来，他爸没少训练他。

许朝晞看了看手里吃得差不多的炸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分给沈安佑一张，沈安佑一边接过去一边道谢。

然后，他也适时起身，说：“学姐，谢谢你今晚愿意下来。”

许朝晞摆摆手，原本想拍一下他的肩膀鼓励他，但又想到嘉嘉的告诫，最终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在言语上表示了一番心意：“小事！加油吧，少年！”

加什么油，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人走回宿舍的一路，比起来时，要沉默许多。男孩是还陷落在初恋无疾而终的难过中，女孩是有些刚拒绝了别人的歉疚心态。等到了男女生宿舍分开的路口，许朝晞执意拒绝了对方的相送，沈安佑也许也觉得多少有点尴尬，没有太坚持，两人就在路口分道扬镳。

分开后的许朝晞，慢慢走在回寝的小路上，路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旁的路灯掩映于它茂密的绿叶中，散发着明黄的光晕，大片大片的树叶，以它为圆心，渐次被打亮，许朝晞望着它有些出神。

拒绝沈安佑这件事，是她非常坚定的选择，没有一丝犹豫。

但对于这样一种明确知道“正确性”的行为，她为什么还会产生不知从何而来的歉疚呢？好像也并不只是她，大多拒绝别人爱意的人，在拒绝的时候都会难免裹上一层“抱歉”的心态，所以有时候才会拖泥带水，误会丛生。

甚至于在生活中，好像很多时候，拒绝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变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拒绝把来之不易的分享出去，拒绝不是举手之劳的求助，拒绝一场勉为其难的邀请。

拒绝，明明也只是表达自己某一种心意的一种方式而已。

正当守法、道德礼貌。

他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他，这本就是一件合理且正常的事情，她其实并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如果她因为害怕他受到伤害而犹豫拖沓，委婉模糊，才应该为真实的自己和真诚的他感到抱歉。

去爱本身就是一场充满风险的挑战。

他们都只是这场挑战里，各自为战的阵营。

他没赢。

但她也没。

挑战只是恰到时机地画上了句号，他们各自退场。

还好，她在这场以爱为名的战争里，守住本心阵地，不曾退却。

她应当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也是。

九月，夏末秋初，安大再次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