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成树 第36章 第36章

夏日的晌午，许朝晞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白到发光的太阳，问走在前面的张思明：“还有多久到哇？”

张思明已经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他的T恤衫，在后背描绘出弯弯曲曲的印子。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耸立的大厦：“快了，就是前面那个商场。”

昨天晚上，陈晏和回到宿舍，把许朝晞的邀请转达给张思明。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张思明有自己的安排，可能他需要想办法说服他一起去。没想到张思明一听到“抓娃娃”三个字，立时放下手中的游戏，摘下耳机，自告奋勇地要推荐一家很好抓的娃娃店。

据他说，他在抓娃娃机界行走多年，阅爪无数，这是他千挑万选里最喜欢的一家店。

正好大家也没选好去哪里，欣然接受他的建议。

等张思明把店面的地址发出来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陈晏和，怎么会突然对抓娃娃感兴趣？

在他饶有兴味的注视下，陈晏和以“在那个氛围下，顾虑到不熟识学妹的心情，不知道怎么拒绝”为由，敷衍了过去。

张思明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眼神七拐八弯，露出明显“看破不说破”的某种期待。

他甚至在当时就说：“好吧，那看在不熟识学妹的面子上，我也勉为其难陪你走一遭吧！”

陈晏和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戳穿道：“你明明也很想去。”

张思明竖起食指，左右摇摆：“No！No！No！我这是君子成人之美。”

恰巧此时，陈晏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打开一看，是许朝晞发来的消息，写着：Panda和笛子也会一起！

他看了看还在摇头晃脑向他示威的张思明，突然浮现出看展览那天的情景，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郑可笛，也会去的。”

张思明的笑容先是凝固了一下，然后逐渐消失，最后他悲愤地大喊：“你真的是陈晏和吗？不可能！陈晏和是不会反击的！陈晏和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事情！真正的陈晏和去哪里了？快把他还回来！”

直到今天和大家见面，他还在不遗余力地宣扬“陈晏和学坏了”的故事，但被大家问及什么事体现出来，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最终，许朝晞作为主持正义的小法官，宣判他造谣生事。

张思明大喊冤枉，指责法官与当事人之一有关系，以权谋私偏袒一方，要求换人重判。

许朝晞虽然疑惑自己和哪个当事人有什么关系，但她没有纠结，敞亮地成全了张思明的诉求，喊郑可笛再来判。

郑可笛听完事情始末，为难地看了张思明一眼，说：“你确实没有举出证据，看起来好像似乎是你……”

“造谣生事”一词感觉有些严重了，在对方灼灼期待的目光下，她确实无法说出口，绞尽脑汁，挤出了一个词：“胡说八道”。

霎时，张思明的眼神中有光熄灭。

他正想再狡辩一番，结果对上郑可笛清透正直的目光，一向善言的他，忽然想起那阵吹过手背的风，那些有点胡搅蛮缠的理由，就再也说不出口。

最终，这场张思明状告陈晏和的案件公开审理，陈晏和一言未发，但获得胜诉。

倒是在他沉默后，陈晏和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一行六人在张思明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他推荐的抓娃娃店——娃娃大赢家。

店面很大，墙壁刷成了少女的粉色，里面陈列着一排排抓娃娃机，各式各样的娃娃让人目不暇接。许朝晞兴奋地小跑两步，“哇”了一声，又扭头一把挽住赵嘉月的胳膊说：“嘉嘉！嘉嘉！你快看，好多好多娃娃，咱们今天可以抓个够！”

赵嘉月被她拖着向前快走两步，五颜六色的娃娃让人眼花缭乱，她原本低沉的心情，在看到这样明亮的五彩斑斓后，也渐渐回温。

一开始，她对今天这趟出门并无心情，也无期待。但此刻，绚丽多彩的颜色映在她深褐色的瞳孔上，像春日里的鲜花盛放，让她的心中涌现出一股轻巧而美妙的快感。

许朝晞看向身旁的好友，一路过来，她始终没什么精神，直到刚才，这家少女心爆棚的店，仿佛把她的心情也染上了愉悦的粉红色。

看来，今天这趟门，出得还是很值得的。

张思明看到大家明显上升的兴致，压抑不住自己的嘴角：“怎么样！我是不是推荐得很不错？”

许朝晞与他斗嘴：“是不是不错，要抓了才知道。”

张思明拍一拍胸脯：“包满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家店的推销员。

编外推销员张思明轻车熟路地带着大家买好了游戏代币，还想给大家传授一些自己多年来成为抓娃娃大王的技巧，然而大家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催促：“实践出真知，赶紧分币！”

分好币，大家分别寻找自己的目标。

许朝晞看中了一个星星熊。

之所以叫它星星熊，是因为它的五官很明显是小熊的模样，但它的形状并不是一只熊的脸，而是一个星星的造型，颜色是柔和的浅黄色，看起来温柔可爱。

她想到了自己养的小猫，如果把星星熊抓出来，可以放到爷爷家，这样星星就有了新的小伙伴。

来吧，检验张思明的推荐是不是真理的时刻到了。

事实证明，张思明确实在抓娃娃这件事上经验老道，大概也就八个币，许朝晞就把星星熊抓了出来，她兴奋地从娃娃机的下面掏出来自己的战利品，扭头想向离得最近的伙伴炫耀。

她看见了陈晏和。

陈晏和面前的娃娃，有些奇怪的可爱。它一身浅棕色的毛，椭圆脑袋上长着半圆状的小耳朵，眼睛是两颗黑溜溜的珠子，脖子上还戴着黑色小领结。但它的下半身，又是四脚朝地，短小的尾巴微微翘起。

既像熊，又像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熊”？

许朝晞脑海浮现出这样一句戏谑的话。

陈晏和还没抓到它，也许是没怎么来玩过的原因，他投币的时候都是小心的、谨慎的、犹犹豫豫的。

投完币后，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的动作也仿佛有节奏般地左左右右，然后等到临近时间，他又慌张地一下把爪子挪到离出口最近的那个娃娃上方，然后“啪啪啪啪”一直拍着按钮直到娃娃脱落。

许朝晞忍不住“噗嗤”笑出来：陈晏和抓娃娃，怎么像是在举行什么巫术仪式一样？

她悄悄走近他，他已经开始了下一轮。

他的行动几乎和上一轮一模一样，这次离得近，许朝晞终于听见他嘴里念叨的话：“左左右右下下、左左右右上下、上下上下左右。”

娃娃机的爪子就随着他的话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等他把这一串儿都念完，时间再次所剩无几。

要不是许朝晞已经抱着自己的星星熊站在他的斜后方，她都要怀疑是时间倒流，一切再次重复上演了。

他怎么抓娃娃和他拍照一样，像一套流水线工程。

“陈晏和，你抓娃娃之前是要念魔法咒语吗？”

陈晏和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到女孩抱着一个星星娃娃，眉眼弯弯地看向自己。

也许是为了吸引人走进来，抓娃娃店里的灯要比商场大厅更加明亮，打在女孩笑意盈盈的脸上，明媚得有些发光。

她瞳孔漆黑，藏着一颗闪烁的星星，掩映在深灰色的虹膜里，一点缥缈的灰白色云雾在其中若隐若现。

目光灼灼，直入人心。

他一时之间忘了女孩问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许朝晞以为自己把他吓傻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一挥：“吓坏啦？”

陈晏和回过神来，摇摇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许朝晞走到他身旁，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陈晏和听完，眉头轻皱，茫然而疑惑回答：“这不是抓娃娃的秘诀吗？我昨天专门在手机上查了查，说抓之前这样做，爪子就会紧，就能抓到娃娃了。”

许朝晞忍住笑，说：“你还真是个学霸，抓娃娃也要提前做功课。那你抓到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陈晏和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不适合这样的手工活，币扔进去不少了，还是没抓出来。”

“你喜欢它？”许朝晞指了指他面前的娃娃。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它还不错。”

许朝晞一把把自己手里的星星熊塞到陈晏和的手上，豪气地说：“我来！”

陈晏和就看见她“哐哐”塞了好几个币，然后完全没有他抓之前那些复杂累赘地左右上下，而是直奔目标。这样三次之后，娃娃机内灯光闪烁，这只说不上来是狗还是熊的玩偶从下面的出口掉出来。

许朝晞蹲下身把娃娃拿出来，侧身看向他，脸上是求夸奖的神情。

陈晏和一边伸手接过娃娃，一边赞叹：“你好厉害！”

许朝晞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爆棚，手感超好，简直就是统领娃娃界的女王，灯光与掌声在此刻都属于她，所以她还想等待更多的下文，结果男生戛然而止。

她有些好笑：陈晏和，夸人和安慰人，都是一样的词语匮乏。

她看着他摆弄手中的娃娃，问：“你觉得它是狗还是熊？”

实际上，她更想直接问“你是为什么喜欢这只狗熊”，但她怕这句话说出来有些打击人，所以换了个方式。

陈晏和毫不犹豫：“小狗啊！”

许朝晞眼睛瞪大，再次询问：“你觉得是小狗？”

陈晏和点头，还把娃娃在眼前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番，仿佛再次确认一样。

许朝晞伸手揪住娃娃的耳朵，又揉了揉它椭圆饱满的脑袋，说：“你再仔细看看呢？这半圆的耳朵哪里像狗，你不觉得它更像熊的脑袋吗？”

陈晏和又端详了一番，勉为其难承认：“好像是有点吧，但你要和身体一起看，它明显是只小狗。”

此刻，许朝晞不再想向伙伴炫耀自己抓到了两只娃娃这件事，她只想发起一个问卷调查，让过路的人都来评判一番：这只娃娃，是不是名副其实的“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