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有其表 第30章 科隆

铅灰色的迈巴赫G650在曲折的小路上悠然行驶，发出与宁静气息完全不符的沉雄咆哮，这是辆很不符合苏璟气质的越野，江郁看男人举重若轻地驾驶这辆陆地头等舱，不禁笑道，“我说有必要吗，一会儿你可怎么停车啊。”

“马上你就知道了，”苏璟看了下导航，在小道拐进去，“抬头。”

江郁闻言望向窗外，雄壮的哥特式建筑扑面而来，科隆大教堂高耸入云，刺破灰色的天空。

“真是震撼。”江郁呆呆地看着这栋建筑，苏璟掌控着汽车，他们缓慢地向教堂靠近，隐约还能听到唱诗班的歌声。

科隆大教堂是完全按照法国哥特风格鼎盛时期建造的教堂，历经六百年才修建完成。二战时期的轰炸也没能摧毁她，她就慈悲地伫立在那里，俯视红尘。

苏璟拉着江郁的手走进去，里面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四壁的彩色玻璃上描绘着圣经中的不同人物，他们代表永恒，信仰，爱与希望。

一眼万年。江郁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她是静默虔诚的修女，在神的面前祷告的时候遇到了在修道院静养的贵族少爷，他向她伸出手，她立刻向上帝忏悔自己背叛了神，然后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她确实在奔跑，苏璟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她跑向了霍亨索伦桥，这座大桥上有十六万把锁，十六万情侣曾经在这里许下海誓山盟……这些锁加起来已经有两吨重了，听说德国政府一度想拆掉他们，专家却论证这两吨重的爱情不至于摧毁这座大桥，古板的德国人也有一点温柔。

真正的爱情何止这点重量呢？

江郁停在桥上，抚摸着一把四十年前挂上的同心锁，她不认识德文，只能从锈迹斑斑的锁面上知道这把锁的钥匙是哪一年沉入河底的。

德国也有水神吗？会不会在有人想扭开锁头的时候说，“这是你的金钥匙？这是你的银钥匙？哦，你说的是这把铁钥匙呀？已经生锈啦，或者你把锁锯开就好了，5欧一把，童叟无欺，包售后的！你想再挂一把也可以哦，金锁50欧，银锁20欧，铜的便宜……不如还是买金的吧，你们情比金坚啊！”

江郁觉得好笑，也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讲给苏璟听，苏璟跟着笑，然后把一把钥匙扔进了河里，“我这把是钛合金的。”

他们在桥上拥抱。

苏璟越过江郁肩头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阳，“走，你不是一直想体验合法飙车吗？”

迈巴赫对于江郁来说还是太重了，她油门到底，翱翔在不限速的高速上，几次觉得差点甩脱，又被她牢牢掌控在手里，她向西奔驰，仿佛在追逐太阳。

这条高速车很少，她有种失重的快感和眩晕，原来选择这辆车是因为死的时候能留个全尸吗，跟苏璟死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敢坐我的车，苏璟也是个隐藏的神经病啊！

可惜不限速的高速还是有尽头，江郁到达终点停车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在地平线上最后一次光芒万丈……她有点开心，她觉得自己跑赢了时间。

过高的肾上腺素退去，江郁才觉得疲惫。苏璟把她从驾驶座抱出来，接手方向盘把车停好，然后开启了车尾的敞篷，他把江郁抱上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气泡水和三明治，三明治在颠簸中已经散架了。江郁打开一瓶气泡水，爆发的液体喷在两个人的衣服上，江郁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就着淋湿的衣服看夕阳落下，星星爬上天空，广阔的天幕在他们头顶转动。

“明天就回柏林了？”许久，江郁问。

“嗯。”

苏璟看着江郁，后者亲吻了下他的下巴，“真寂寞啊。让我想起我跟夏颐去韩国的时候。”

苏璟没听过她提这件事。

“刚毕业几年的时候，我工作压力很大，夏颐也是，我们过得很拮据。倒不是没钱吃饭那种，我们手里有点钱，不多，最主要的是没有时间。你也知道我是顶级打工人，平常病假都不敢请，生怕事务所离开我就不转了。”

“但是再紧张的弦都有崩断的一天，我跟她终于受不了巨大的压力，双双跟领导吵架，在最忙碌的时候提出调休。大老板居然同意了，甚至多批了几天，让我们出去玩。”

“可怜我们俩的日本签证都过期了，出于成本的考虑，只能去韩国逛一圈。其实首尔很没有意思，我们每天都在爬坡，各种各样的坡。我们看了场拼盘演唱会，又去看了magic ……就是一个成人表演，八卦腹肌的男人裸着给我跳舞什么的。”江郁笑，“真的很没有意思，但那几天没有人打扰我，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没那么重要，世界离开我照常运转。”

“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坐在汉江边看星星，也是这样的星空，不过冷很多。我理解了为什么韩国人站在这上面就想跳下去了，因为这个世界很大，我是那么渺小。世界并不善良，我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灰色。”

“明天我们都是下午的飞机，计划里我们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回去面对真实的生活。但谁也没有这样做。我们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吹风。”

“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日子，我们都知道，最好的日子过完就没有了。”

她的话语里包含着巨大的决意与悲伤，苏璟从背后抱紧了她，仿佛不这样她就会从这里消失，江郁从衣兜里摸出了他的手机，他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她精准地翻到了相册里季清冉扬头望向烟花的那张照片，她也扬头看苏璟，尘世间的光辉都落在她眼底，可江郁在问，“不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