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从许瑜家出来后,贺屿竹便提高了去咖啡店的次数。
有时候混在人群中点一杯咖啡,有时候只远远地看一眼。
他无法想象会有人对不认识的人关心照顾,可对方那天的表情又实在不像是开玩笑。
他看着咖啡店里的许瑜无论对谁,脸上永远堆着笑容,工作充满着激情,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从一大堆微信好友中找出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账号。
【贺屿竹】:问你个事。
【yuan】:1
贺屿竹将心中的疑惑发给对方,那边很快扣了个问号。
随后直接发了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过来。
【yuan】:确实有脸盲的人不错,这是一种认知障碍性疾病,有人不是很严重,多见几次面还是能记住一个人的长相,但如果很严重的话,就会出现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这不是说他们看不清每个人的脸,而是在他们的眼里乃至回忆里,所有人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在下一次打招呼的时候看对方的眼睛,他们不会注意你的脸,而是寻找自己在你身上的记忆点。
【yuan】:不过你说的这种案例还挺少见的,听你的意思对方应该是重度脸盲,但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人发现,真想见一下这位奇人。
【贺屿竹】:你见过。
或许是嫌打字太麻烦,陈渊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什么时候见过……”
这人肯定是对方大学里认识的人,他怎么会见过。
他突然想到什么,“你说上次救你的人?”
“嗯。”
陈渊回忆了一下对方那亮闪闪的眼睛,确实不像是脸盲症患者的样子。
“我真没看出来。”他如实道。
贺屿竹:“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
“你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陈渊道,“我才学了不到一年,而且我们心理学一般不学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脸盲哈。”
贺屿竹不置可否。
别人或许只当他是入门不到半年的心理学新生,但他知道对方的母亲是心理界十分有名的教授。
她曾直言自己儿子在心理学方面比她更有天赋,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说他是半个心理师也不为过。
“不过,你刚才说对方看到你出车祸比你还紧张这个事,我倒是能想清楚为什么……你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吗,简称ptsd。”
陈渊说,“她身边应该有过出车祸的例子,而且很严重,所以看到你出车祸才会那么紧张。”
贺屿竹没出声。
在对方说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时候,他就想通了。
许瑜曾跟他说过那栋房子是自己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如果没猜错的话,出车祸的是她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大概能想通了。”
陈渊听完他的猜测后沉吟片刻,道:“如果对方父母双亡,从小寄人篱下的话,那就是因为脸盲被嫌弃或被辱骂过,所以才会下意识掩饰自己。”
想到这,他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她这么可怜。”
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屿竹听到这句话,眉心微蹙。
“她不可怜。”他说,“她很厉害。”
至少在他看来,让他去对每一个人笑,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真的觉得她很厉害。
“我都懒得说你。”陈渊道,“你是怎么敢怀疑人家喜欢你的,你这又是调查又是跟踪的,真的不是你喜人家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肯定是!不然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陈渊嗅到了瓜的味道,正想更详细地向对方打听一下,就听到电话里传来被挂断的声音,只能作罢。
另一边的贺屿竹把手机放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话铃声在一次响起,贺屿竹没接。
前几天贺允年也说过这种话,但跟当时想不清楚一样,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友的问题。
但是许瑜说的那些话他其实是相信的,只是内心挣扎罢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可一个两个都说他喜欢对方,他又不确定了。
电话铃声停止,家里恢复安静,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下一刻,手机再一次响起。
陈渊没必要打这么久电话只为了调侃他。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贺鑫打来的电话。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将近七点。
这个时候对方不在补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难道是别人找他?
他接通电话,那头的语气紧张又急切。
“哥,小鱼姐不见了!”
他皱眉,“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现在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半个小时了,小鱼姐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一条信息,我打她的电话也一直显示没人接。哥,你说小鱼姐不会出事了吧?”
对方话音刚落,贺屿竹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之前为了确定对方究竟认不认识自己,曾在傍晚时间“偶遇”对方几次。
所以他很清楚,许瑜一旦约了时间就不会迟到,只会提前。
“她有跟你说过今天要去哪里吗?”
贺屿竹边说边穿鞋,三两步跑完楼梯到对方家门口,敲门按门铃甚至大喊,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没有,我不知道。”
贺屿竹把对方的电话挂断,打了几次许瑜的电话,果然如对方所说没人接。
他没多犹豫,直接打给秦特助。
虽然秦特助是自己哥哥的助理,但他手下多人脉广,找他是最省力的选择。
“秦特助,麻烦你帮我找个人。”
这个时候,贺屿竹自诩还是很冷静的,有条不紊地告诉对方许瑜的具体信息。
等那边着手调查后,贺屿竹靠在墙边,极力理了理头绪。
手上动作也没闲着,一直在给许瑜打电话。
不知怎么,一向鲜少有波澜的心情,此刻像在被什么抓扯一样。
并且这种感觉还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严重。
他不敢多打,怕自己的电话占线,秦特助打不进来。
可就在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许瑜?”
“……”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电流声,随后悉悉簌簌,像是拿着手机换了个地方。
“你好,请问你是许女士的什么人?”
听到陌生的声音,贺屿竹眉头越皱越紧。
“朋友。”
“好的,你现在有时间来晋城公安局一趟吗?”
——
去晋城公安局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贺屿竹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到了之后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随后电话里的那个人出来接待他,将他带到一间休息室。
在看到自己找了许久的人一脸平静地躺在休息室里的床上时,贺屿竹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声很异常的大。
“她,怎么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被人下药了。”警察陈述道,“对方也是晋大的学生,想把两个女孩灌醉给自己拉投资。不过从监控里看,她很勇敢也很机智,在帮别人之前知道先报警,也成功支撑到了我们赶到的时候。”
贺屿竹:“我能看看监控吗?”
“可以。”
他们在离开餐厅前就将视频拷了过来。
警察把他带到另一间休息室,里面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显示屏。
贺屿竹全程提着心看完监控。
正如警察所说,她真的很果敢,包厢里面那么多陌生的男人,她也敢冲进去。
而且,许瑜注意到了包厢里有监控,他发现对方很隐蔽地看了几眼这个方向。
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醉酒状态,眼神十分清醒。
所以在看到她晃头的那一瞬间,贺屿竹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警察在一旁解说:“对方加的是安眠药,剂量不是很多,但也很伤身体,许女士刚才因为酒精中毒,一直出现呕吐、意识不清等症状,不过现在好多了。”
贺屿竹看着监控里的刘枫,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在警察走后,他给贺允年打了个电话,再返回许瑜躺着的休息室中。
对方往日灿烂明媚的脸这会儿无比苍白,唇色近乎透明,还有些许裂开的痕迹。
贺屿竹给她用棉签涂水润了一下。
像他生病时对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那样,他在床边等了整整一晚。
也思考了一晚。
在对方终于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了。
陈渊和他哥说得没错,他喜欢她。
无论是平时对他笑的许瑜,还是现在昏迷不醒的许瑜。
看着她脸上的血色尽失,他的心揪成一块。
他很心疼。
所以看到对方醒来后,先是想到了为她着急担忧的梁妍,又是想到了同样可能遇害的田夏夏,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她没有其他亲人,最好的朋友也赶不过来。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没发现,对方是不是只能独自消化一切的负面情绪。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开心,永远明媚。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可说完后,他又顿时想到自己曾对她说过,如果遇到危险,找警察要来的快得多。
她知道自己当时是在变相的拒绝,所以她没有打。
“对不起。”
他低眸,清晰地感受着无边的难受从内心升起。
“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