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周彻底醉了。
顾凌寒从沈重阳手里接过人,面带歉意:“麻烦了。”
“哪儿的话,应该的。”
目送二人上车,沈重阳揽过皎云的肩,看着渐行渐远的尾灯:“像过年送闺女和女婿。”
到家门口,许庭周脚步杂乱,绊了好几个趔趄。
顾凌寒搂着他的腰,面对面抱起来,许庭周像只考拉,手脚并用,紧紧缠住顾凌寒,脸埋进他的颈窝,闻他身上的味道。
打开卧室灯,顾凌寒准备把许庭周放在床上,许庭周箍得死紧。顾凌寒捏了捏他发红的脸,强硬撬松束缚。
许庭周不敢抱了,一路上顾凌寒没和他说话,在车上还很凶地不让他牵手。
这是生气的表现,许庭周知道原因——因为他又醉了。
顾凌寒貌似很讨厌他喝酒,之前是没意见的,毕竟有些场合无法推脱,不过也只限三口以内。最近突然很介意,大概是醉的次数多了,总要人照顾,很麻烦。
“下次不喝了……”许庭周摇摇头,抓紧顾凌寒的手,“别生气。”
“你的胃还要不要?”顾凌寒冷不零丁道。
传进许庭周耳朵里的是:你……¥$%要……&¥^……?
虽然不知道顾凌寒说了什么,但顾凌寒说什么都是对的。
许庭周点头:“嗯。”
眼前模糊,脑子还有点意识,许庭周看见顾凌寒转过身,以为他要走,当即出手抓住顾凌寒的衣摆拉过来,双手抱住腰,脑袋贴上小腹。
顾凌寒不走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拍他的后背,摸他的头发,许庭周闷声说:“你要和我吵架吗?”
“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生气。”
听到“不爱”和“生气”两个词,许庭周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抱得更牢,声音微弱:“你不喜欢我了吗?”
顾凌寒摸了摸他的头发,把椅子拉到床边,和他面对面坐下,牵住他的手。
“这段时间你压力很大,又要准备出国,觉得距离远了会产生很多问题,害怕我们分道扬镳,总是闷闷不乐。”
许庭周安静坐好听顾凌寒说。
“什么都不告诉我,单靠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许庭周心想顾凌寒也太聪明了,竟然对自己了如指掌。
顾凌寒一眼揪出关键:“我问你,在之后的五年,你想过有一天对我变心吗?”
许庭周摇头。
“那你觉得我会吗?”
许庭周还摇头:“不知道。”
他从没想过自己不喜欢顾凌寒,一直都是假设某天顾凌寒腻了,他们好聚好散。
但这个“某天”本身存在揣测,许庭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错”。
他一直单方面地、固执地认为:如果到最后分开,原因就出在顾凌寒身上。
这种想法无疑是推卸责任。
刚参悟,许庭周就听见顾凌寒说:“如果我也以“人心迟早会变”的态度和你相处,你难过吗?”
果不其然,顾凌寒对他感到懊恼和寒心。
许庭周怔愣,代换自己知道顾凌寒一直认为他们“迟早会散”,心脏就开始刺痛,呼吸也慢慢凝滞。
而现实是顾凌寒一直知道他这么想,但顾凌寒都没有狠狠骂他不认真不负责任。
眼眶瞬间红了,许庭周难过得说不出话,很慢地点头:“嗯。”
顾凌寒冷眼旁观,漠然看着他,不给任何言语或者行动上的安慰。
一个人越坐越冷,全身冰凉,许庭周忍不住爬去顾凌寒身上。
顾凌寒没有阻拦,张开手臂给他抱,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既然知道这样会让我难过,为什么不信我呢?”
“你是觉得你一走,我就不去找你了吗?”
“因为这点距离你就认为我们快散了。”顾凌寒的声音又冷又轻,“我看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这些话全在预料之中,许庭周慌乱解释:“爱,很爱很爱。”
顾凌寒的神色没有缓和:“我也是普通人啊,没有读心术,也会因为猜不透你的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没有理由不爱你,也想不通凭什么不爱你。”
主谓语都颠倒了,恐怕已经气昏了头。
感觉被顾凌寒抱得很紧,压得胸腔里一丝空气不剩。许庭周不由自主哼了一声,双手颤抖着捧起顾凌寒的脸,亲他的唇:“我错了,不要生气了。”
“没生气。”
明显在撒谎。
顾凌寒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下意识照顾许庭周,从来不舍得让他自责。
许庭周更难过了,暗骂自己是个混蛋。
顾凌寒已经做得够好了,可以说整个A市,不,整个国家,整个地球,都找不出第二个对许庭周那么好的人。
许庭周也好意思质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好歹。
他自以为看透了本质,却还是误解。
顾凌寒只有一分是气他犟,剩下的九分全在懊恼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没能让他满意而感到愧疚。
许庭周搂着顾凌寒的脖子,突然歪头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困扰了许庭周很久,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凌寒非他不可,明明别人也很好。
顾凌寒不答。
“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你,吊桥效应让你误以为对我有依赖心理?”
顾凌寒沉默。
“难道是我长得与众不同,很新奇?”顾凌寒总掐他的脸,当橡皮泥一样捏来捏去。
缄言。
“还是因为我十八岁那天勾引你,害你被迫和我发生关系,你又有洁癖,这辈子只能接受和一个人做,没处宣泄才回来找我?”
顾凌寒:“……”
“都不是吗?”
许庭周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没得到确切答案,他还想继续猜。但看见顾凌寒脸色变了,忙低下头认错:“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兜兜转转,又绕回以前。
心里的刺始终没拔除,许庭周忘了他们早已经解除误会:“也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
醉了以后思维跳脱,言行举止毫无逻辑,记忆退减,执着那道跨不过去的坎,哪怕顾凌寒说过上千万遍喜欢他的原因,许庭周都没信过一次。
他觉得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没有具体原因,大概率是中邪了。
此时中邪的顾凌寒铁青着脸,扣紧他的后脑勺,用力压过来吻。
许庭周吓了一跳,不敢动,顾凌寒冷声警告:“我就应该把你关在家里一辈子,看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质疑我说的是废话。”
许庭周舔了舔红肿的嘴唇,有点害怕,想想是顾凌寒就不怕了,还有点兴奋和期待,他小声问:“真的吗?”
顾凌寒:“……”
许庭周碎碎念:“我有这么好吗?”
“我犯了错你从来不怪我。”
“还很喜欢我。”
“把我放在家里供,啊不。”
“伺候,也不对。”
“照顾。”
许庭周疑惑:“你崇拜我?”
顾凌寒:“……”
“我又没什么过人之处。”许庭周抱紧他,“但是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很崇拜你。”
被许庭周糊弄过去,顾凌寒很轻易消了气:“我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没有追捧价值,你一个人独自走到今天才了不起。”
从辩论到夸赞,情绪波动过大,许庭周突然又想到别的,挣扎了两下,想从顾凌寒腿上下去。
顾凌寒摁住他,不满道:“跑什么?不是你自己要抱?”
“我去拿个东西。”
“哪儿?”
“书房。”
顾凌寒托着他去找目标物。
“你不累吗?”许庭周问。
只要顾凌寒在家,许庭周几乎很少沾地,就算不是自己想挨着,顾凌寒也要把他从客厅、卧室、阳台、厨房、花园……揪出来挂到身上。
许庭周担心他负重过多,会造成腰肌损伤,体贴地说:“休息会儿吧,换我抱你也可以。”
顾凌寒不予理会。
很快,许庭周为自己多余的担忧感到后悔,他被顾凌寒放到桌面,摁着后颈仰起头,接了个漫长缠绵的吻。
分开后,顾凌寒扶稳他的肩膀问:“要找什么?”
“被你打断了,我想不起来。”
明明刚才还记得的。
视线恍惚,眼神不自觉涣散,许庭周昏昏沉沉,头渐渐往下低。
顾凌寒托着他绯红的脸颊,又低头吻上来。
一直亲还怎么想得起来啊。
接完这个吻,许庭周推开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凭记忆找出压在书柜最底下的白色文件。
“今天几号?”
“六月二十八。”
打开第一页,许庭周指着上面的数字,再问:“这个截止日期……是六月十五吧?”
顾凌寒看了一眼,说嗯。
“那你原谅我了嘛?”许庭周小心翼翼道。
“早就原谅了。”
许庭周开心地笑了,但他不好当着受害人的面笑,压下嘴角,手指文件:“那这个可以不要了吗?”
“本来就是骗你的。”
“骗我的?”许庭周一醉脑子就宕机。
顾凌寒知道他又忘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给他听,即便许庭周听不懂,可能下次还会问,顾凌寒永远乐在其中。
每次许庭周听完后的反应都不同,时而沉默,一会儿雀跃,时而欣喜,一会儿悲伤。
最后回归一种表现——满含热泪看着顾凌寒,可怜兮兮地说:“你真好……”
这时候顾凌寒就有机会诓他说上好几句“我爱你、不离开、最喜欢”之类的话。
录音设置成铃声,等他生气了再去哄,百玩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