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羸弱纤细的背影。
萧信音闷闷得难受。
这样的情绪,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抓心挠肝,就好似外面的雨雪全都下进了她的心里。
听到脚步声,楚缨宴没有回头,而是将头埋在了双膝间。
这么多年,身处高处的她,早就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
她在任何人面前,永远都只能是强势的,凌厉的,乃至于无情的。
她不能将脆弱示人。
一点点,一丝丝都不可以。
那样就会被对手抓住把柄,挤压她,乃至击倒她,这样的路她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她熬着,忍耐着,挺过来的。
没有人会关心她过程中淋漓的鲜血,看到的只有站在高位时的风光无限。
萧信音驻足,站在她后面,心里的憋闷更浓,难受的情绪往上涌,她冒着被训斥被责备的风险,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环抱住了那瘦削身子。
楚缨宴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身体像是冰一样,凉透了。
飘零的雪花还在下,卷起本不该属于这个季节残留的落叶,苟延残喘。
萧信音能够明显感觉到楚缨宴的身子一颤绷紧,就在她屏住呼吸紧张不已时,怀里的人却卸了防备,向后靠在她的怀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轻颤,呢喃着问:“你回来了?”
一下子,所有的防线都被击溃。
萧信音直接跪在了她的身后,用力地拥住了楚缨宴。
眼底是陌生的滚热,楚缨宴吸了吸鼻子,压抑着情绪,冷着声说:“你胆子挺大。”
这拥抱太暖太过熟悉,她怕一旦沾染了,就再也推不开。
雪花,飘落在萧信音散着的发上,她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更加放肆地将下巴枕在了楚缨宴的肩膀上,轻声问:“饿不饿?”
不是安慰。
不是询问。
受过伤的人,除了痛苦,还会多一份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楚缨宴到底经历了什么,家族的背后到底怎么复杂。
萧信音只记得,小时候,她很难过很难过认为被父母抛弃被世界抛弃不想理任何人的时候,雁儿姐姐总是会这样抱着她,轻声地问一句:“饿不饿?”
再痛苦的情绪,也会被那份温柔打散。
冰凉的心,被轻轻的一呵,捧了起来。
被人抱着的感觉实在太好,楚缨宴闭上了眼睛,放纵了自己一回,“萧信音,我冷。”
……
客厅里被关闭的灯又打开了。
在萧信音没到来的时候,楚家基本到了晚上就是黑压压的,所有灯都关了,楚缨宴会一个人去书房处理公务。
她来了之后,家里总是亮堂堂的。
萧信音习惯把所有灯都打开,这样会有烟火气息。
楚缨宴缩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她没什么精神,怏怏地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萧信音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她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活,嘴里还叼着棒棒糖,明明是一个人做饭,却叨叨个不停,营造一堆人开party的热闹。
“厨房真的太大了,我这找东西都找不齐。”
“哎……酱油?这是酱油吗?这什么包装,洋里洋气的,看不懂。”
“蒜,你能吃蒜吗?一点点可以吗,对身体有好处,姜可以吗?”
“……哎,我把厨房搞成这样,sara会生气的吧,到时候说是你弄得行吗,楚总?”
……
她说她的。
楚缨宴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她的脑海里,总是有冰凉痛苦的回忆往上涌,可才刚刚有一点画面,就会被萧信音的聒噪打散。
周而复始。
随着饭香,与絮叨声,楚缨宴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时常会做梦的。
只是梦的片段,她醒来后不愿意回忆。
而这一次,她又梦见了那冰凉的手术床,手术室旁,几个外国医生翻看着病例,和苏碧宸沟通着什么。
他们用的是西班牙语。
那时候的楚缨宴还听不懂,可在梦里,失控是错乱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手术没有风险,可她情绪波动太大,怕是会影响后续康复的时间。”
苏碧宸的声音冰冷,“那就用镇定剂。”
“镇定剂用多了,会损伤身体。”
“会伤脑么?”
“暂时不会。”
“用。”
……
又是漫长的黑暗。
“苏总,她的情绪实在不好,并不配合。”
“有说过是我的意思么?”
“有……”
“那就把那孩子的画拿给她看,然后撕碎。”
……
楚缨宴动不了,只看见满是碎片的彩色,在她面前如雪一样飘落。
眼角有泪沁出。
她挣扎着,摇着头,哽咽着说:“对不起。”
可一切都晚了。
唯一的回忆,也没有了。
苏碧宸看着她的眼睛,说的话,如刀子一般剜心:“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代价……
“楚总?楚缨宴?醒醒!!!”
画面开始破碎,凌乱,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楚缨宴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她死死地抱住自己,说不出话,心里却在苦苦哀求。
——我听话。
我会听话的。
求求你……求求了……
萧信音看楚缨宴这样吓坏了,怎么晃也晃不醒,她赶紧把手里的毛巾放在一边,用力地抱住了她:“楚总?醒醒,是噩梦,你醒醒!”
这一次。
她在她怀里醒过来的。
睁开眼,楚缨宴看见的就是一双满是焦虑担心的眼睛,她眼里还含着泪,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半响,问:“阿音?”
这一声“阿音”把萧信音叫懵了,她呆呆地看着楚缨宴。
什么?
楚缨宴叫她什么?她没听错吧?!
楚缨宴也看着她,眼神没有焦距。
萧信音回过神来,想着她或许是因为被噩梦吓着了才会叫错,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她怕她向上一次似的,再缩着躲,赶紧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刚才不过是噩梦。”
楚缨宴看着她,眼神依旧没有焦点。
就好像是还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一直到萧信音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楚缨宴才回过神来,她一把开了她,拧开旁边的保健品,就着水仰头喝了下去。
因为太着急,一向精致讲究的楚缨宴,居然让水从唇边滑落,打湿了衣领。
她的眼睛是红的。
唇也被染的鲜红。
整个人像是要即将破碎一般。
萧信音仰头看着她,抿了抿唇,不待她说话,楚缨宴撑着病后软绵的身体,去浴室了。
萧信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是个傻子。
知道楚缨宴这样,肯定跟今天与母亲的见面有关。
那个苏碧宸到底说了什么,能给她产生这么大的伤害?之前,搜集的信息不是说了吗?意外的车祸,让苏碧宸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唯一幸存的就是她的女儿,她不该好好保护呵护的么?
萧信音想了想,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保健品上,这是澳洲的一个品牌,之前她好奇地上网查过,知道价格堪比黄金,是保护心脏的。
她抬手“不小心”一碰,“不经意”间把药瓶碰倒,随着“咕噜”一声,落在了地上,她转身挡住摄像头,在弯着腰去捡的时候拧开药瓶,从里面拿出一颗药,偷偷地藏在手心。
等起身后,她把药瓶放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随口喊着:“楚总,吃点面好么?”
楚缨宴的情绪很低落,她一般这个时候,散发的气场都会低迷抗拒。
没有谁敢凑到她身边的。
每隔一段时间,随着“治疗”的进行,都会有这一天。
死寂,会变成掩埋一切情绪的黄沙,将她掩盖。
刚刚冲了澡的她颓然的躺在床上,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体轻轻地发抖。
忍一忍。
过了今天……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萧信音等了一会儿,面都坨了,她也没有等到楚缨宴,实在是怕出什么意外。
她壮着胆,走到楚缨宴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这是楚总绝对私密的地方。
宋慈第一天就告诉过她,不经允许,谁都不能踏入。
没有声音。
萧信音又敲,叫了一声:“楚总?”
还是没有回应。
空荡荡的家,安静到没有一点声音,萧信音的心里不踏实,她鼓着勇气,拧了一下门把手。
她已经想好了。
如果楚总把门反锁了,那她就不进去,回房间休息。
如果……
萧信音把手放在了门把锁上。
楚缨宴:我一直在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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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