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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芯虽然表面上波澜未兴,她的心却早已怦跳的厉害,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多少是有些冲动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想错过和这个人重新相遇的机会。
这些天,她总是不自主的拿出祈元泱留给她的纸条,在手心里反覆揉捏成团又摊平张开,然后又重新揉回成团。
她很在意文末的那段话。
不再见,泱。
那天她在酒店刚醒来时,见祈元泱一声不吭的离场,那一刻她打心底是感到愉悦舒心的。
虽然祈元泱和她以往的床伴一样,总是会早她一步离开酒店,可是这一次却不是她开口将人请走的。
曾经也有过几个人会在她醒来前就离开,可是不外乎就一种原因,需要早起的打卡上班族,而且对方离开前也会像她一样留下纸条,只是写下的是自己的联系方式和期待能够继续联系的暧昧讯息。
她还是第一次被留言说不要再见。
那一刻她甚至认为祈元泱与她看待一夜情的态度是一致的。
欢愉皆在此一夜,更多的便不愿了。
可后来她便发觉祈元泱和她是不一样。
对她来说,一夜情就如同潮起潮落的大海,她会在大潮来临时,肆无忌惮的放纵所有爱欲,也只有在那短短的一夜里,不需要顾虑其他事情,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确认彼此的**是否都得到了餍足。
直至潮退时,那一夜便像一道道白浪轻抚而过的无数砂砾般,随浪而逝,平滑无痕的在无关系。
可是,祈元泱却不是那其中的砂砾。
她更是久违的对某个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那一晚的她瞧见了祈元泱太多不同的面貌,如果有机会再次与她见面,她想好好认识祈元泱,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酒吧里,祈元泱那般气势凛然站在她身前回怼着别人,那样强硬的态度任谁受了也不敢再轻易的欺负到她头上。
可在床榻上的祈元泱却像是换了个人,在她身下是如水般的妩媚姌袅,柔桡可欺的撩人心动,任由她一次次的沾蕊采撷也甘愿,最后更将自己的全部都绽放给了她。
隔天一早,虽然人已经不在,可是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她看着桌上解酒剂,也能猜想出这人走的并不着急,虽然留下了决然的告别语,可上一句却是让她将解酒剂喝掉的贴心提醒,甚至将她乱扔一地的衣服都捡好叠齐,让她心情很是复杂。
既然不想再见,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讨人欢心的事情?
她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行为这般矛盾。
可是,林芯也晓得她们再见的机率几乎为零,祈元泱只留下了一张被她揉烂的纸条和自己的姓名,这样小到可以忽略的资讯量,能去哪里创造偶遇?
昨晚她下班后看了纸条一眼,便从回家的路上又绕去了同一间酒吧,想着如果没有再遇到那便就这样忘了吧。
终归是□□愉的对象,没有什么好执着的。
她坐在了同样的位子上,点了同样的酒,以及又迎来同样凌辱烦躁的搭讪。
只是与那天不同的是,这次是她自己将烦人的家伙给撵走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有那一晚是个例外,就连同她还会在隔天持续想起祈元泱一样,都是例外。
一样的场景,却又有一些不一样。
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口,淡笑的将杯底的酒饮尽,将快揉破的纸条压在了空酒杯底下,提上包,离开了。
不再见,便不再见吧。
终会被浪抚平的。
可是这才仅仅隔了一天不到,她们却这般相遇了,还是重逢在她的诊所里。
当林芯在走廊上听见有人喊道祈元泱三个字的时候,她在心里说着不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可是身体却自动地朝柜台的方向挪动了,待她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祈元泱面前了。
林芯将她带进诊间后便松开了手,稳了稳嗓音说道:”坐吧,手放在桌上让我看看伤的如何了。”
她消毒了双手,熟练地在医疗推车上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祈元泱却站在原地一步未移,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再次遇到林芯,除了震惊以外,她现下只有一种想法,逃。
祈元泱思付着自己应该怎么离开这里,是不是该说她的手其实没有痛到需要来看医生的程度?
她天生本就皮薄,平常轻轻磕碰到就会青一块紫一块的。现下她被砸到的地方也只不过是看上去吓人,但其实她不怎么疼的。
正想要开口时,脑海里却浮出了徐侑希,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是被林芯当众直接带进来的,要是连一点包扎都没有,原封不动的带伤直接出去,她该怎么和外头的人说?
如果只有斐清清一个人还好说,可偏偏遇上了徐侑希,那肯定是瞒不了一点了。
可是总不能把真话说出口…什么医生是我前几天一夜情对象什么的,这她该怎么解释?
何况林芯是女人,这事情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不折不弯的大直女。
她也不希望自己还没搞清楚前就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她到底还是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人。
这些天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一直想起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越琢磨越是搞不清。
起初,她一直说服自己,只不过是喝多了才意外误事的。
可是,没成想自己却败在了腰疼。
当她做任何动作牵扯到腰部时,每一下的酸痛,就伴随着那晚的片段浮现在她脑海,她就像在拼凑一幅自己是如何纵容林芯一步步的侵略自己的作画。
随着画面越来越清晰,她便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晚并非不清醒,她是有意识的选择和林芯做了。
先不论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女人,光是将那一夜重新回忆一遍,她便觉得身体燥热,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女人的身下感受到什么是被情潮淹没而欲生欲死的感觉。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她是喜欢那一夜的,可是喜不喜欢女人却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了。
林芯眼角余光见这人还站在原地,她拿了干净手套戴上,浅勾着唇角说道:”怎么还不坐下?怎么了吗?”
明知故问,祈元泱闻言在心底哀叹了一下,开始怨怼起斐清清来了,要不是斐清清太小题大作,不然她也不会遇见林芯。
她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夜情对象,而是面对自己都快三十了,才发觉自己可能喜欢女人的事实。
她浅了浅呼吸,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深怕自己的心绪被发现,她将视线落在了林芯身上,语气平淡的说:”抱歉,希望妳不要误会,我不知道妳是这里的医生。”
林芯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她,脸上带着笑,却不见笑意说道:”如果知道就不来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希望自己不要误会,真有趣。
祈元泱见她突然回头愕然了一会儿,接着又强装镇定说道:“只是不希望妳误会。”
说完后,祈元泱便听见自己疾快的心跳声,眼前的林芯和那一晚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林芯的大白褂底下是米色的雪纺衬衫,底下配了件奶油色的西装宽裤,脸上只化了淡淡妆容,带了一副银框眼镜,遮掩住了几分自带撩人的艳瞳,靓黑的长发随意的高挽在上,露出了秀颈曲线。
如果说那晚的林芯是媚艳诱人的,那现在则是清艳柔美的模样。
两个都是她,却像是不同人。
林芯对她的回答笑而不语,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过来坐下。
祈元泱抿了嘴,她想拒绝,可又想到门外的徐侑希,最后还是不争气的走了过去,坐下。
林芯轻拉过祈元泱受伤的手臂,眼神专注地看着红肿的地方,带着认真的口吻说道:”在这里我只是一位看病的医生,妳来这里就只是我的患者。”
祈元泱愣了一下,下一秒脸颊就热腾了起来,耳廓也跟着渐红。
林芯瞧见了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她知道现下祈元泱想起了什么,她在心里偷笑,不戳破,继续轻声说道:“我轻压几个地方,哪里按了会疼就跟我说。”
祈元泱羞赧的令感官都被放大了许多,被林芯轻碰到的地方都像被撩火吻过一般燥热。
林芯在按压了几个位置后,却一直没听见人喊疼,也不作任何回应,她便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祈元泱问了句:“疼不疼?”
祈元泱跟着声音也缓缓抬了眼,两人便因此对视了一秒多钟,微妙的时刻弥漫在她们之间,最后是祈元泱先偏过了头,小声含糊说了句:“不疼,本来就不怎么疼,是同事太小题大作了。”
“的确是没有伤到筋骨,但很多人就是这样延误治疗的,这几天有空就冰敷个十五分钟。”林芯故意端起了医生的样子,她不管这个同事是不是小题大作,心底都是感激的,否则她也遇不到祈元泱。
祈元泱被她一说也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不应该,毕竟斐清清也是担心她,最后她软了声应了下来:”嗯,知道了。”
林芯拿过生理食盐水冲仔细的清洗着挫伤的地方,此时才听见祈元泱”嘶———“了一声,手臂还往后头缩了一下。
林芯眼底透着柔和,温声对她说:”我轻一点,别躲。”
祈元泱一下就不动了。
林芯拿了棉棒将伤口擦干,然后沾了点药膏,轻轻涂抹在红肿的地方。
她一边涂抹一边忆起了刚才与祈元泱并肩站着的人,还有徐侑希也在一旁,三个人看起来都是认识的样子,如果都是同事的话…
该不会祈元泱也是来北城出差的?
她私心的希望不是,开口佯装闲聊问道:“侑希也是妳同事吗?刚才看你们互相都认识的样子。”
祈元泱点了头,回了一声肯定的答覆:”嗯。”
林芯淡淡微笑了一下,含笑隐着探询的意味,接着又问:“侑希和我说过她是江城人,来北城出差的,妳也是吗?”
祈元泱这次闻言却不语了。
这人叫自己闺蜜的名字未免也叫的太过顺口了。
她蓦地就想起那时林芯在酒吧说能不能叫她小泱的场景,结果现在却连一句都没听到过。
忽然间,她猛地颤了一下,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芯见她不说话,也识趣的闭上嘴,轻柔的包扎动作在祈元泱手臂处点点落下,红肿的地方很快就被白色的绷带渐渐地包覆了起来。
一直到林芯将绷带黏好后,祈元泱才启唇淡说:”不是,我是北城人。”
林芯听见时心里怦了一下,可是表面上依旧冷静沉着的让人无所察觉,她将网状绷带套进了祈元泱手臂上做了一层保护。
此刻她才任由自己嘴角上勾至好看的弧度,装作满意,实则是忍不住在听见祈元泱也是北城人的喜悦。
她抬手将低头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轻笑说道:”好了,这几天注意伤口,不要碰到水。”
既然是北城人,也就说明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认识祈元泱这个人。
祈元泱的视线一闪一瞬,被这人的荡漾起的笑容给占据了思绪,顿时就看了愣神。
林芯注意到时,便起了些坏心思问道:“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祈元泱猛然回过神来,胡乱的看了一眼已然包扎好的手臂,心急的低语回答道:”只是..只是没想到妳是医生。”
林芯继续问道:“哦?那妳原本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祈元泱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好极快的运转着脑袋瓜。
如果是那晚的林芯,她大概会以为林芯是平面模特儿,只是单纯就长相和身高而定论的职业,应该算是很合理的回答吧。
更何况那天在她身上处处点火的人,才没有像现在这般优美知性,一点也不觉得是个医生,这不能怪她。
祈元泱说服了自己,将之脱口而出:“模特儿之类的。”
没成想刚才优美知性的想法,很快就被林芯接下来说的话给应声掐断了。
林芯摊开自己的手掌,佯装仔细的瞧了瞧,脸上故意摆出狐疑的神情说道:“这样啊…不过大家都说外科医生的手很灵巧,我真的不像医生吗?”
林芯这番话别有用意,但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天真了,什么优美知性…
明明是隐藏在白大褂底下的狼。
还是只特别好看的狼。
祈元泱后悔的想将时间倒转回去,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开口回话,明明都长了一张嘴,可这人怎么开口就能撩拨人…
林芯见她耳廓又重新红了,便满足地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坐回了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抽出了一张注意事项单,拿笔在上头圈了几下,最后将纸对折后递给了祈元泱说道:“这是注意事项,回去有空时就看一下。”
她见祈元泱接过纸后,低头看了眼时间,接着说:”我待会还有病人。”
祈元泱自觉地起了身,朝她说:“今天谢谢了,那我先走了。”
林芯朝她浅笑,点了头:”嗯,不客气。”
祈元泱心里有些失落的感觉,可很快就又被她赶跑了,终归那晚只是一场意外,过了今天她也不会在来这里,也更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转头就抬脚往门的方向去,她们是连一声再见也不该说的人,本就是毫无干系,那一晚已经过去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林芯看着她背影,小声的说了句再见,勾着唇角已经盘算好了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徐侑希见她出来便朝她递了一个眼神,转身对着斐清清说:”待会我送小泱回家休息,清清妳先回公司。”
斐清清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样稳妥,便答应了下来:”好。”
斐清清走之前朝祈元泱问了一声:”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祈元泱摇了头:”消肿就没事了,今天谢谢妳了,还有妳别和妳妈多嘴,待会让我妈也知道了,妳就完蛋了。”
斐清清嗤了她一眼说道:”还用妳教。”
斐清清丢下这句话后,她便朝徐侑希礼貌的点了头,走出了诊所。
这差别待遇的态度,徐侑希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妳和斐清清这些年关系还是这么好。”
祈元泱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谁跟她好了。”
徐侑希指着她包起来的手,轻笑说:“呐,你手不过是肿了,她却急的像是妳手断了,这简直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前几年祈元泱回到北城时,她家正好搬到新家,她收拾东西要去扔时,却碰上正要进门的斐清清。
那时候两人关系还不熟,只是在公事上有一点交集的普通同事,两人都错愕的看着对方,后来小聊一下才知道她们这一层两户,另一户是斐清清家买下的,也就是说她们变成邻居了。
因为女儿都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彼此的母亲一来一往就互相熟识了,偶尔她们都会不小心说漏嘴将对方的行踪或是发生什么事情说了出去,结果就会换来母亲的问候,让她们防不胜防,只能互怼彼此的嘴巴不够掩实。
直到最近祈元泱搬出来自己住,这件不断上演的事情才少了一点。
祈元泱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斐清清是挺照顾她的,这一点她是不否认,但人就是吵了点,嘴也贱了点。
徐侑希知道这两人脾性对冲,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回头问了句:”对了,妳和林医生认识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祈元泱知道徐侑希肯定会问的。
她扯了扯嘴角,镇定的回应道:”嗯,上礼拜我去了酒吧,正要离场的时候碰上她被人缠住,我就上前帮忙了一下,用的是在妳身边练就的那些赶苍蝇招数。”
“那也太巧了,林芯刚好是温漫的主治。”
徐侑希话音刚落,一阵冷冷的声线从她们背后传来:”右右,复健结束了。”
她们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温漫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祈元泱。
一脸就是妳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神情。
祈元泱被她有些冷冽的视线盯的背后微凉,正要开口解释时,徐侑希却先她一步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温漫在徐侑希说出第一句话时,神情就柔和了些许,祈元泱在一旁看的觉得想笑。
这也是差别待遇好吗?
而且差的怎么总是她?
不过好在温漫出现的即时,徐侑希没有再多问林芯的事情,她在一旁安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差别待遇她甘愿受了。
后来她被安全送回家后,正要将包挂上去时,瞧见里头的那张注意事项单,她拿了出来,摊开,纸张上有几个项目被圈起来,有伤口不要碰水,禁止热敷…
最后是一行数字和一段话。
前者看起来是电话,而后者则是….
不再见,芯。
那个”不”却被故意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