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这样一闹,想去的地方也没去成,谁也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被扰了兴致,桑榆提早回了府,拆了发髻爬在床上看话本。
府上没了慧娘那个惹事精,再加上桑榆在府上落难,为救裴沅和府上众人,自掏腰包拿出那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众人对她的形象便不同了。
心中地位甚至堪比他们伺候十多年的裴沅。
所以,府上的人干活儿更卖力,也更好配合了,没有人生事,都本分地干着自己的活儿,桑榆这个当家主母也就清闲了下来。
顶多每月看个两三次账本,拿着算盘清点一下,其余时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情。
阿岫提着新换洗过的衣裳在香炉熏烤,瞧着主子闷闷不乐的样子,逗了两句,也没回应,便只能埋头默默干自己手上的事情。
桑榆倒也不是生气,就是心中惆怅,惆怅的也不是自己的事情。
齐家一家独大的情况不是一日两日,似乎从她记事起,局势就是这样的。
齐林连她这种官宦小姐都不惧后果的明抢,何况往日无依无靠,只是平民的女子。
居其位,不思其职,尸位素餐,如蠹虫蚀木;享俸禄田庄,却罔顾民生,这样的王朝能持续多少年呢?
怪不得有段时间,她爹下朝回来总是叹息,上书了多少次乞骸骨,哪怕圣上恼怒打回来,也还是要继续上书。
就这样的官场环境,她也不想待。
“阿岫,你明天替我备些礼,以安定世子的名义,送到燕世子府吧,权当是谢他今日搭救。”
阿岫犹豫:“今日的事情要不要对世子说?”
裴沅连顾自己都难,这种屈辱的事情,还是少叫他知道吧。
平白添了火气,不利于他养病。
桑榆盘腿坐起,“还是别跟他说了,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阿岫心中不平,越发对裴沅不满了。
今日白天齐林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尤其是得知她家主子是安定世子夫人后的反应,更是让人恼火。
人人都说裴沅在京中地位低,如今她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她主子才貌双全,嫁给他真是委屈了。
越是这样想,阿岫心里就越是不平衡,想着想着便哭了出来。
桑榆刚好趿拉着鞋子下地喝水,瞧见阿岫抹泪的样子,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了不少。
“傻姑娘,你哭什么?”
阿岫愤懑,“我替姑娘委屈。”
桑榆笑出声,“这有什么好委屈的?齐林又不是单单对我这样。”
阿岫纠正道:“就是很委屈,别人一定是知道您嫁给世子,才这样为所欲为的,要是换个其他稍微有点势力的正常郎君,他才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动手前还要掂量掂量呢。”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桑榆叹了口气,抚背给她顺气道:“我从来这儿的第一天就跟你说了。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旁人爱怎么说,爱怎么干,都是他们的事情,就别说是裴沅了,雅芝姐倒是太子太傅的媳妇,翰林学士的妻子,你看他忌惮了吗?”
要是真有忌惮的,看在徐雅芝的面子上,也不会闹今天这一出。
就是命不好碰上这种恶人了,怨自己身边人干嘛?
阿岫反问:“那为何燕世子来了之后,他就肯放您走呢?”
“那是因为他怕皇上太后,不是怕别人。”
举目全国,齐家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只会怕给自己撑腰的人。
今日放过她,也是权衡利弊下的结果,齐林又不傻。
桑榆安抚了两句,阿岫渐渐想开了,虽然心中仍有怨气,但还是忍耐了下来。
她家主子终究是要继续和裴沅过日子的,她作为婢女,肯定是希望自家主子过得越来越好,不能因为她自己,伤了主子的夫妻情谊。
未到天黑,徐雅芝便派人送来了辽东海参,还有一袋金叶子。
经此一闹,她也不敢出门了,剩下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家养胎,家中也不让随便出门,只好将钱给桑榆送过来,由她处置。
桑榆不缺钱,从小到大金叶子银叶子见了不少,特别每次扬州的舅舅来看望她,就净送来这些东西。
小时候还稀罕,看多了之后也就那样了。
天黑的晚了,桑榆也就开始睡得晚,有时候一夜就能看一册话本。
阿岫铺好了床铺,听见打更的声音,随后便开始催促桑榆放书休息,桑榆刚洗好了脸,打算进被窝,门外便响起了声音。
“谁啊?”
无人回应,阿岫打开一瞧,心中纳罕。
这么晚了,裴沅竟然过来了。
她急忙卸了门槛,推着裴沅进了门,“世子怎么这么晚了才来?夫人都快睡了。”
心中有气,阿岫说话也比平时要硬气一点,裴沅没在乎,只是率先看了看床上的桑榆。
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胸前,遮住了她里衣下的身形,白日里脸上愠怒的神情也早已消失不见,那双含水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藏了些探究之意。
所幸,是好的。
桑榆:“这么晚了,你也没睡?”
裴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书看得有些入神了,听到打更才知道晚了。”
桑榆“哦”了一声,顿了顿,“我刚洗漱完,你要洗吗?我叫阿岫去准备。”
裴沅:“不必了,我想直接休息。”
桑榆心下胆寒,要说裴沅冒昧,但这里也是人家的家,去哪里也是人家的权利;要说他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想做那事,可是之前那么多次同床共枕都没出手,为何偏偏挑了这么晚的时间。
真奇怪。
顾及裴沅的面子,待阿岫将裴沅的被子拿出来之后,就叫她下去了。
最后自己扶着裴沅上床躺下。
裴沅虽然腿不好,但是他的胳膊非常灵活,桑榆只要稍微一使力气,他轻轻就上去了。
烛台熄灭,桑榆躺回自己的被子里,身边的人安安静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不存在般。
桑榆习惯性背过身,侧躺着入睡,刚过一会儿,身后响起裴沅的声音。
“听麦冬说,今日白天你出去了。”
桑榆随即睁开眼,心脏莫名开始慌张,听他的语气,似乎又像上次一样暗怪她出门前没给他打招呼。
她解释:“昂……我出发前叫阿岫给你传话了,她大概是给麦冬说的,徐雅芝是我闺阁时的手帕交,自从出嫁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她听说我病愈了,便想见见我。”
裴沅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好稍作温柔语气,问:“玩得怎么样?”
桑榆蹙起眉头,耳中尽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还好,我们去不夜侯茶楼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来了。”
他这般问话,桑榆难免紧张,若真如心中所想,那她也不能拒绝。
裴沅知她不愿说出口,可还是想问,继续试探道:“听下人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桑榆暗骂裴沅这厮的细心,连这种事情都能注意到,可是把她看守的关在厢房里才好。
“没什么,我今天能见到朋友闲聊,挺高兴的。”她暗搓搓负气道。
裴沅见她有意隐瞒,心中作罢,暗自长呼出口气,闭上眼道:“那就好,府上生活单调,若是喜欢,多出去逛逛也是好的,以后出门前多带几个小厮,听说城内混进来不少流民,专爱拦富商官宦家的车,小心误伤了你。”
桑榆愣了愣,紧张了许久,最后也没等到裴沅的动作。
再加上他说的那番话,她越发摸不清他的套路了。
原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结果是为了关心她为何回府不开心吗?
桑榆秉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观点,轻轻转了身,谁知裴沅早就闭上了眼。
天暖了,她叫阿岫将厚床幔换成了夏季常用的蕉纱,质地稀疏,透气性好,用来避蚊蝇最佳。
今日天晴,琉璃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清明亮丽,与白天无异,恰好衬托出裴沅爽朗清举的五官。
再与白天齐林肥胖到五官都挤在一起的长相对比,裴沅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再想到齐林家的那些妻妾要忍受那么丑恶的肥猪要侍奉,她就不知道在心中要庆幸多少回了。
裴沅长得好看,以后就算要做那事,除了动作不方便,那张脸也能让她不计较了。
这桩婚事不差,她贪图安稳清闲的婚后日子,和一位长相不差,举止萧肃的夫君,裴沅都满足了。
至于身份地位,显得便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为齐家人,不总会碰的见这种强盗事。
“别看了,睡觉。”
被抓包的桑骏登时红了脸,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在了头上,即使如此,可依旧保持高傲的本性嘴硬。
“谁看你了?我看的是外面的月亮……”
裴沅悠悠睁开眼,与她对视一番,随后理了理身上的被子,再度合上眼。
桑榆:……
刚要翻身,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他压住了,然后毫不客气地扇了他肩膀一下,“压我头发了。”
裴沅:……
桑榆:男人还是别太给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