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特殊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原是叫阿岫睡旁边的耳房的,结果这死丫头非不听,嚷着要跟她睡在一块儿,实在没办法,就拿了床被子,叫她睡在靠窗的榻上。
反正不能跟她睡在同一个床上,能避则避。
或许就是习惯,有阿岫陪着,她睡觉也踏实一点,一夜无梦,再睁眼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她睡那么踏实,最后还是被院子后边砍木头的声音吵醒了。
圣上叫人给裴沅做棺材,跟盼人死没区别,就差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也得亏他是皇帝,不然叫人骂死。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皇帝,桑榆又不能叫人住手。
若她换作是裴沅,早就上书理论了,不管是什么人,总不能盼人死吧?
也就裴沅窝囊。
她照常起床洗漱,吃过早膳之后才去看的裴沅,以麦冬所言,照旧没有起色,麦冬说早上起来叫他吃药,人都叫不醒了。
烧了两天,能不这样吗?
桑榆:“实在不行就往进灌,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把药吃了。”
麦冬照顾了一夜,一夜没合眼,瞧见裴沅的状况也是头疼,他和桑榆两个人的方子都没起作用,说明问题不是一般的棘手,思及此,他越想把后院的慧娘揪出来打一顿。
把脉诊了之后她就回去了,立马叫阿岫拿了昨日写下的草药单子给董英家的,治病救人的东西,也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皇帝不做人,她可不能听皇帝。
裴沅的病等不得,人若是再这般烧下去,就是非死不可了,别说是其他情深义重的虚话,单是凭她舍爹娘跑回来这一件事,她就舍不得叫裴沅死。
不能白费了她的一片善心。
家里仆人精明,知道前门后门不能走,就瞅准了后花园假山后面的狗洞,不出一个时辰,就拿着药赶来了。
桑榆忙忙将新药配置进了旧药,叫人熬好送去了东园,下午时,麦冬便说裴沅降了温,董英家的向她求了几贴药给家中婆母,桑榆也应下了。
只要烧降下去,就离康复不远了。
连睡前她都在同阿岫讲这件事情,结果烛火刚熄,家中侍女便跑过来敲门,说是裴沅又开始烧了,这次更加严重,直接咳了两块巾子的血。
桑榆穿上衣裳赶去的时候,裴沅刚被麦冬扶着躺下,瞅了眼端下去的盆子,水里泛着淡淡的血色和腥气。
难不成说她用错药了?
麦冬:“我刚才摸世子的脖子,他这块儿好像肿起来了。”
鼠疫也叫“疙瘩瘟”,医术上记载,一旦身体上有“小瘰”凸起,数刻间就会丧命,桑榆不管那么多,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先叫裴沅降温,如果说体温降下来,这些疙瘩不疙瘩的就不算个事儿了。
就在桑榆把脉的这一瞬,刚还清醒的裴沅就已经昏睡过去了,麦冬浅看了一眼,随后退后两步。
脉象还是那个脉象,症状就是这个症状,桑榆看着裴沅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头也开始犯疼。
能查的书都查了,该用的药也用了,难道说,书上那个康复的例子,仅仅是例外?
桑榆退出房屋,摘下脸上的布罩,叹了口气,董英家的端上热水,她刚挽起袖子,便听见后面麦冬跟了上来。
“夫人,您可否将方子给我看一眼。”
桑榆才知道裴沅身边的麦冬是会医的,并且能力不比她低,事况紧急,也不管那么多,她先把自己看到的所有记载都摆了出来,让麦冬看过之后,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坚持她的方子。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桑榆:“只是如今还缺一味厚朴,我不知京城还有没有。”
平时必定是有的,但是现在瘟疫势头凶猛,城门严格把守,消耗大,又没了货源,保不定已经卖完了。
麦冬:“可以先叫人出去买,前两日裴青就出去买药了,防的就是今时,但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买这味药材。”
他刚说,桑榆便叫来了人去办,麦冬走了之后,她就躺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
屋后“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应景地响起来,看书看累了想躺下好好睡一觉,还聒噪得叫人睡不好。人一旦闲起来,就爱想些有的没的,回想起徐雅芝的话,桑榆心里怎么也不得劲儿。
要是裴沅真就这么死了,她成了寡妇,自由便是自由了,一辈子躲在父母的羽翼下,起码在父母驾鹤之前,她可以过得舒坦,可是时间再长一点,就剩她一人的时候,日子保定就不好过了。
虽说裴沅势弱,双腿残疾,连个下人都不敢收拾,但是耐不住嫁给他安稳,没有公婆侍奉,亲戚走动,就他们两个,两人吃饱全家不饿。
况且她那日给他号脉,身体除了这个病,并未有太医说得那般夸张,想来精细滋养上,也是能多活个两年的。
他貌美,若是以后能慢慢养回来,多活个几年陪她,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活少,好拿捏,少了这世上夫妻的多半矛盾。
现在她还有个刑部尚书女儿的名头,过个几年桑骏辞官了,她也就是个普通人了,加之裴沅本就无权无势,麻烦更少,正儿八经成了常人家的小夫妻,这样的生活过起来才越是有滋有味。
桑榆就这么想着,屋外的响声也不在乎,就那么睡着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爱累。
午觉睡得有些厉害,好像鬼压床了般,做了糊里糊涂的梦,好容易睁开眼天快黑了,恰好阿岫来叫她,说是董英家的来了。
原以为她是来送药的,没成想是庄子里的事。
董英家的:“夫人,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您要打听的事情也有消息了。慧娘隔壁家的小孙子说,慧娘临走的那天在他家借了一双筷子,还朝他家买了一只鸡,说是想拿回府上孝敬主子,可您也知道,庄子里的什么都不值钱,就牲口值钱,每年除了要拿出去上交主子,一些还要留下给自己家吃,再剩余的一些才放到市场上卖。”
所以一般人家没有剩余的,是坚决不卖的。
“那天慧娘直接掏出一锭银子买,所以那家人便想也不想答应了,可没想到刚过了两天时间,家里老人就发病了,连药都没来得及喝两副,就没了。”
桑榆这两天待在府里,并未见到慧娘,听麦冬说,那天晚上把她关进柴房之后,就没再管,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府里打听,听同在洗衣房的月七说,她那天临睡前突然记起晾在外面的衣裳没收,就披上衣裳赶紧跑了出去,却看见慧娘小心着动作,鬼鬼祟祟往西园跑,瞧着就不想是做好事,她便跟了上去瞄了一眼,结果看见她往游廊的狗窝里放了些吃的,夜里黑,她瞧不清楚,但看着像两块儿生肉。”
不妨大胆猜测一番,那生肉就是她从庄子里买来的那只鸡。
堂屋内的二人四目相对,虽没说话,但心知肚明。
苦于没有彻底的证据,所以就只能继续查下去。
“我记着东园世子的饮食是跟着你们灶房做的,你无事的时候,找厨娘好好问问,我估计那双筷子早就被烧了,但是先问问,万一有线索呢。”
恶人就要有恶报,可是她现在要查事情,人不能就这么被饿死了,所以在董英家的临走前,叫她捎带观察一下柴房里的人。
可以不放出来,但是要给碗饭吃,给碗水喝,至于其它,一概不管,随她屎尿。
她都敢害人了,还不给些教训?
夜渐渐深了,还是没任何消息,不管是仆从,还是东园。临睡前,阿岫端来一罐苦药,桑榆忍着苦喝下去之后,又叫阿岫也喝了一碗。
所谓有备无患,每天生活在一起,总是要受到影响的。
阿岫现在也怕,万一着世子爷没治好,一命呜呼了,她家小姐怎么办?她家小姐正式貌美如花的好年纪,可不敢跟着那个短命世子一起死了。
“姑娘,我总不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蹚这浑水?好好待在家里不好吗?老爷说了要护着你,连圣上都没说什么……”阿岫不解,拿着巾子擦小几上留下的茶水。
事到如今,桑榆也不在乎了。
她承认,自己来之前是抱着治病露一手的态度来的,当时也知道这病不好治,不能小觑,也是抱着患病的风险来的,可事情的如今发展,也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期范围。
不过无所谓。
桑榆没接她的话,而是嘱咐:“你这几日要跟着我吃药,好好预防着,别随便去东园那边,哪怕我过去,你也别跟着,听见没?”
阿岫哭丧着脸,听她这样嘱咐,心上竟然生出一点被嫌弃的味道,总觉着她是临死前的叮咛,加上这几日府上人心惶惶的情况,不出一瞬,眼眶里便存了泪。
她怕她家小姐死了,纳闷这世上就没有对她好的人了,说不定她也要跟着去死,她想让小姐和自己长命百岁。
桑榆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你这丫头,平时远比我稳重谨慎,现在怎么也这般小气性了?”
这府上大概也就这一个丫头是真心为她好。
这话也就桑榆说说,在阿岫心里,她的待事的仔细程度远远达不到桑榆的。
小姐就是小姐,所思所想跟她有着差别,是她万万比不上的。
桑榆正想着要如何安慰,门外突然有人叫,“夫人,世子那边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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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