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协是个书生,是个有才能的书生。
但很可惜,书生不想功成名就,也不想成就别人。他唯一的理想,就是——活着。
如果可能的话,活得好一点。
听说,凡是招揽贤士的人,都爱往隐士看。于是他也就照做了。
果不其然,他的才能很快被当今淮王爷发掘。淮王爷很欣赏他隐居于外,不与世同流合污,不慕名利的性格。于是,八抬大轿,请宋协去做淮王爷家的先生。
明着说是教知识,宋协倒也清楚,不过是为了那个位子。
淮王爷招揽的人才不少,宋协挺乐意去吃这碗闲饭。
在那群贤士里划划水,站站队,随随便便,生活不愁。
这是宋协美丽的想法。
他压根没想到,自己被人截胡了。
直到被“请”到房间,宋协还是晕晕乎乎的。听淮王爷的手下和那人争辩,好像也是个什么王爷。
若是欣赏他呢,倒也无所谓,在哪摸鱼,在哪划水,他都不介意。怕就怕这人是冲着要他命来的,谁不怕死呢。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被杀的理由。
这么想着,宋协心松了松。
周围一片黑漆漆的,似乎是被扔在了屋子里,手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宋协试着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开,也就放弃了。
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想着一会的说辞。
一会如果那人要杀他,他就说是被抓去的,再表示一下自己愿意效忠他就行了。
这么想着,宋协在黑暗中冲着自己点点头。
但是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宋协满脑子的主意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迟早办这儿了。
男子一身青衫,长相精致,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温润有礼的样子。
可惜的是,这人是个衣冠禽兽。
长相不一般,还是个王爷的,饶是没见过,饶是没脑子,也知道是谁了。
覃储,是个贪官,而且是有权有势的贪官。
权力大到什么地步呢?他的贪,全天下都知道,但没人动得了他。
宋协呼了口气:“昭王爷。”
一边说着,心里想着,这人倒是讽刺,“贪”就差写着脸上了,偏偏起了个“昭王爷”,昭质的昭不像,倒是可以说是司马昭的昭。
“认识我?”覃储挑眉,有些惊讶。
宋协点点头:“久仰王爷大名,今日得见,果见不凡。”
宋协恨不得把毕生词汇都用来拍他的马屁,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别杀我”了。
但覃储显然很受用,眼里都有了几分笑意:“你倒是个聪明人,看来是想清楚了。”
宋协露出一个谦虚的笑:“若能辅佐王爷,实乃小生之幸。”
其实刚刚那个手下来问他“愿不愿意来辅佐主上”的时候,他就想回答愿意的。但那人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串话扔出来门一甩就走了。
只剩得宋协哭笑不得。
所幸,他没遇见和那个手下一个德行的主。
覃储似乎很欣赏宋协这样的怂人,于是心情格外好,背着手说:“跟我来。”
宋协一声不吭地跟在覃储身后,有些捉摸不透。
覃储带他来到一间屋子前,命令侍卫打开门。
房间里的光景可就不像刚刚那么和谐了。
事实上,被截胡的不止宋协一人。
但倒戈的,还真就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宋协有点尴尬,不自觉往覃储身后避了避,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看着斯文,一看见覃储就立刻骂了起来:“你这个小人!狗屁王爷!我就是死,也不会辅佐你的!呸!”
啧,听这话,连宋协都被他不屈的精神感动了。
那人话还没说完,覃储已经从身旁的侍卫的手上抽过一条鞭子,果断地就是一鞭子。
那人立刻痛叫一声,缩成一团。
覃储面无表情地摸着鞭子,听那人骂着,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染上了血迹,格外扎眼。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话还没说完,覃储又是一鞭子。
宋协有些不忍心地闭了闭眼,越发感叹起来。
那人被一鞭子抽在地上,终于不再骂。
覃储于是便蹲下来,笑着,抬起手,连带着手上的血迹,都抹在了那人的脸上:“你以为我真缺一个你?”
阳光映入屋子,洒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脸上干干净净,眉目清和,嘴角是弯着的。可眼里却是一片狠戾:“这么恨我?”
那人费力地抬起身子,想要拽住他,然而终究没有力气,只是低声地“呸”了一声。
覃储笑了,直起身,语气轻松:“既然这么恨我,那我也不勉强了。”
宋协愣住,下意识地看向覃储,潜意识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覃储转身,撞上宋协的目光,对方立刻收了回去。
他勾起嘴角,上前一步,靠近了宋协,似乎是在对别人说,眼睛却看着宋协:“那就成全你,让你做个马革裹尸的烈士。”
果然。宋协悄悄咂舌。
覃储说完,没再理会身后的辱骂,径直向外走去。
屋外阳光正好,静静地洒在了他脸上,映得覃储眉目清亮。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似乎是嫌脏。
眼看宋协还有些发愣,他也没说话,自顾自离开。
宋协反应过来,立即跟在了身后。
接下来,覃储带着宋协去了别的屋子,无一例外。
真的只有宋协倒戈了。
宋协忍不住有些后悔,这下是真没法划水了。
何况......宋协扫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覃储,摇了摇头。何况这是个司马昭。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宋协默默安慰自己,能活几天是几天。
作为一个辅佐的人,说好听点,那叫军师,说直接点......就是必要时候的替罪羊。
走这条路呢,早晚是要死的,不过......好歹晚几天吧。
宋协不自知叹了口气,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宋协一个急刹车,险些撞上去。
“真是对不住先生,”覃储笑着,眼底眸色深沉,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也好,尽早适应。”
宋协抱拳,垂下眼:“请王爷放心,不才定尽吾之所能,成就王爷大业。”
他抬眼,对上覃储的眼睛,压住那丝恐惧:“绝无二心。”
覃储挑了挑眉,笑了。
他笑起来,迎着阳光,眼底的阴沉就少了几分,竟一时间多出几分温润来。
覃储声音带笑:“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嘶。宋协抽了抽的嘴角转而化为一个勾起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