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次运动会在萧瑟的风中落幕,操场上既有激动的欢呼声,也有遗憾的惋惜,所有的记忆承装在几张照片中,转身白云依旧。
盛夏的余烬消失在运动会末尾,少年们飞扬的青春仍存留在每一个飘起的衣角,惊起零落的残叶,肆意在每一个朝暮。
…………………………
浪音KTV。
“国庆最后一天了,大家别闷着啊,都上来唱歌!”
许方站在跳动的彩色屏幕前,一手拿着一罐啤酒,另一只手举着话筒,室内的光很暗,班长的眼里闪着光,似乎很享受开学前最后一晚。
“正好庆祝一下运动会,别死气沉沉的,搞得我们像开追悼会一样,不就开学了吗。”
“不止开学,还有联考,已经被我妈数落的啥也不是了。”
“就是,这天天考试,越考越没信心。”
吐槽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低。
包间很小,坐了十几个人,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阴霾,周围的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有种窒息感。
激情又单调的歌声在房顶回荡,桌子上的酒空了一半,没人站起来换这一首单曲循环了好多遍的歌。
蔚青涉摁下封胥还要拿酒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别喝了,去唱歌。”
蔚青涉的手掌撑在罐口,指尖垂下,擦过封胥的虎口,触感很轻却很痒。
封胥的眼睛很亮,侧过头看他,一只手撑在沙发垫上,脸上似有若无的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想听啊,叫哥就唱。”
蔚青涉抽走那罐酒,放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的回视他。
他的眼神很柔和,快要把封胥融化了。
少年腾的站起来,揪起领口扇了几下,眼神乱飘,小声嘀咕:“不叫就不叫呗,我也不是很想听。”
“你想听啥啊哥。”封胥弯下腰拿他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凑蔚青涉很近,热气喷在他脖颈,很烫。
“随便。”
蔚青涉微侧过头躲开,不去看他,欲盖弥彰的开了那罐酒。
“来,小方子,话筒给我。”
少年没穿校服,只套了件朴素到极致看不出牌子的黑色T恤,腿上是一件同色的牛仔裤,他懒散的站在许方身旁,低着头挑歌。
昏暗迷离的光线下,能看到他长长的碎发垂在后脖颈,皮肤白皙,高挺的鼻梁打下一片阴影,薄唇下漾着浅浅的笑容。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
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
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
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
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
封胥的声音低沉而清醇,嗓音中含有一层笑意,少年唱的不是追忆而是希冀,是对未来人生的向往与渴望。
少年的目光穿过前排的人群望向坐在角落里的蔚青涉,隔了些距离依旧能看清他眼中暗涌的情绪,放肆又张扬。
他一连唱了好几首,一首比一首嗨,小房间里的沉闷已经被悠扬的歌声一扫而空,大家骨子里的欢愉被彻底唤起,从小声跟唱到站起来陪他欢呼,只用了几首歌的时间。
封胥唱完最后一句,随机切了首歌,抽走架子上的一盒落了一层薄灰的纸牌,放在手里掂了掂。
“玩游戏不,输的人唱歌。”
少年是发着光的,他好像有种魔力,能轻易带动大家的情绪,撩拨起兴致和希望。
热烈的光能击碎一切黑暗。
封胥的旁边围了一圈人,他手里的纸牌洗的飞起,动作干脆又漂亮,一张张纸牌被他甩到半空,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乖乖回到他的手心。
“涉哥,你不玩吗?”罗米意的眼睛粘在封胥那边,时刻关注着游戏进程。
那群人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游戏规则,充满了活力,手舞足蹈,一改之前的衰样。
蔚青涉失笑:“你想玩就去,我就不凑热闹了。”
“啊对,我都忘了,你不喜欢。”
蔚青涉小小的抿了一口酒,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那口微凉又带着点香醇的酒,滑过蔚青涉的舌尖,润过喉咙,一路淌进腹间,牵连出热意。
他其实不太能喝酒,沾酒就晕,多喝两口能醉的不省人事,但是今天这罐开都开了,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蔚青涉的脑子越来越热,已经快要沉进睡梦中,耳边突然响起封胥那独特的说话腔调。
“哥,”封胥看着他歪着头靠在沙发上,泛红的双颊很明显的印在脸上,“你喝醉了。”
“嗯?”
蔚青涉轻哼,缓缓睁开双眸,看着身前的人好像隔了一层雾,迷蒙不清。
他又往前凑了凑,两人挨得很近,鼻尖相触。
旁边的说话声清晰入耳,两人之间隐秘的空气逐渐升腾,温度越来越高。
蔚青涉看的很仔细,用眼神描摹着封胥的轮廓,好像是要刻在心底一般。
封胥受不了他的眼神,又舍不得躲开,就略微垂下了眼,入目是蔚青涉热的绯红的脖颈。
青筋因为充血而膨胀,错落在修长的脖颈上。
封胥的目光更热了,他不受控制的低下头,埋在蔚青涉的肩颈,一口咬上他的锁骨,贝齿用力,留下清晰的红痕。
“嘶——”
蔚青涉很轻的吸了口气,手指搭上封胥的肩膀,很轻的往外推,怕疼又不想他离开。
封胥咬上的一瞬间,所有的思绪都化作实质,他很像把蔚青涉揉碎在怀里,渗透进身体里。
我可能要完了。封胥贴着蔚青涉温热的身子淡淡的想。
他抓住蔚青涉的手,压在柔软的垫子上,缓缓松开牙齿,舌尖卷过红痕上渗出的血珠。
抬起的双眸中翻滚着某些情愫,他笑的清澈,仰头专注的望着他。
“哥,过两天我有篮球赛,你会去看吗?”少年的声音又低又哑。
蔚青涉坐直身子,跟封胥拉开些距离,滞涩的脑子顺着他的话语转动。
“我好像有考试,看时间再说吧。”
这群人闹了一个晚上,玩的嗨了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谢初晴奶奶来接孩子,才让他们渐渐散去。
“胥哥涉哥,我们先走了。”
“胥哥,你今晚超帅。”许方以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封胥,语气里是满溢的赞扬。
“我可是不会以身相许的,你死心吧。”封胥夸张的捂住了胸口,眼睛瞪的老大。
“我就不能跟你好好说话,”许方被他搞得没脾气,“走了。”
封胥收起浮夸的表演,笑着冲许方挥了挥手:“拜拜。”
蔚青涉低着头静静听他们聊天,站起来的封胥很高大,完全把他挡在身后,不给任何人看到。
小包间里一下子就空了,热热闹闹的空气弥散出这一方天地,蔚青涉有些冷。
封胥掰开蔚青涉扣着指甲的手,拉着他站起来,又将自己落在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蔚青涉肩膀。
“别扣了,回家了。”
“你可真是男女通吃啊。”
“嗯?你说什么?”
蔚青涉垂头看着地,乖乖的穿着他的衣服被他牵着手往外走。
封胥惊奇的看着蔚青涉,喝醉之后他的情绪好像外放了不少,连他都能轻易感受到。
这是吃醋了。
还吃的有点莫名其妙。
但这并不妨碍他逐渐上扬的情绪。
封胥的笑意更甚,眉眼弯弯,明澈的眼睛在摇曳的灯光下漂亮又迷蒙。
他拉过外套的帽子盖在蔚青涉头上,把他整个头都藏了进去。
蔚青涉不喜欢看不清路的感觉,他拨了两下额前的头发,又扯着帽子边想把帽子脱下去。
“别乱动,外边冷,会着凉的。”
封胥握住他乱动的手,塞进外套兜里。
兜里有两个硬硬的东西,蔚青涉摸索着抓进手里。
是两颗糖。
他随便抽出来一颗,放在手心里递给封胥。
一颗大白兔奶糖在他手心里翻动了两下,那只胖胖的大白兔刚好对上封胥。
蔚青涉看着封胥指了指自己的嘴“啊——”
少年的嘴微张,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粉红色的舌尖藏在贝齿后面,若隐若现。
封胥被他的动作乐到了,拿过奶糖剥开递到他的嘴边。
蔚青涉心满意足的咬过,在舌头上转了两圈,尝出一丝腻腻的甜味,又伸出手给封胥牵。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封胥失笑,他有些无奈,最终还是让蔚青涉握着他的小拇指,带着他往外走。
两人出来的时候,路灯已经到点熄灭了,只有洒下的月光指引着他们回家的路。
夜色静谧,月光朦胧,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一个男生背光而站,他低着头看着身边的男生,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眼。
两个少年的背影不甚清晰,相连处糊成了一片。
那晚的封胥讲了他所有开心的不堪的过去,给一个醉醺醺的蔚青涉。
从那个帮他挡刀又遮下所有龌龊的华姜,讲到在背后羞辱他的“挚友”曹科、看着疯癫实际上最重情谊的麒麟哥……
一句句一幕幕像电影般贯穿他的回忆,连根拔起他身体里所有温暖。
清凉的风吹过巷子,蔚青涉不动声色的贴近封胥,为他亲手揭开的伤口传递过去阵阵暖意。
两个少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像离群的狼,孤独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