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许我 第5章 故人

新铭集团正月初八开工，梁琼因为休假，过完元宵才回公司上班。

何永昭只给了她一天时间熟悉新部门新岗位，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前往华曜总部开会。

站在华曜大楼前朝上仰望那一刻，梁琼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往事，但她很快将之拂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华曜大楼，真的走进来才发现，跟她走过的其他办公大楼并没有什么不同。

何永昭说：“华曜这边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华曜产业开发公司的总经理雷艳青和副总李明峰，以后你主要跟这两人对接……”

梁琼微微吐口气，跟着走进华曜总部二十六楼会议室。

今天是项目双方高层第一次正式会议，新铭这边为首的是集团副总经理于立平，华曜对应出席的是副总经理周秉文。

但到了会议时间，周秉文并未出现。

他的特助钱昊出来解释：“于总，很抱歉，周总家里临时有点事，大概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到公司，周总说了，关于项目合作计划，请雷总先行给您介绍。”

于立平大方表示没关系，雷艳青又客气表达一番歉意，这才正式进入会议正题。

华曜是做买卖起家，创始人周曜华从买卖针线纽扣做起，搭乘时代快车，经过四十余年的曲折发展，成功将华曜集团打造成一个商业帝国，在商超、餐饮、酒店、地产、科技、文化等多个领域均有涉足，其中又以地产、酒店、商超这三个领域实力最为突出，近年开始涉足科技领域，投入力度也在不断加强，地位不容小觑。

而新铭是曾有过国资背景的实力制造企业，早年涉足领域主要在自动化机械设备和电子信息等工业制造及应用方面，摊子铺得很大，在国外也有不少研发机构和分厂。前些年受市场和自身决策等问题影响，经营一度陷入困境，后来领导层换血，主营工业设备制造在智能转型升级之余，民用产品领域的智能技术应用也得到了极大发展，此次与华曜合作即为建设新铭第一个智能信息产业园——新曜人工智能信息产业园。

“……现在国内类似的产业园已经不少，但行业内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一个博天，靠的是博天科技的智能无人车。我们的目标是打造一个在国内真正有影响力的智能信息产业园，这离不开与新铭的深度合作。请看我们的合作计划书——”

梁琼翻开手头的文件，一边听雷艳青的解说，一边逐条研究文字。

“……土地我们已经基本谈好，工业用地总面积一千六百亩，一期规划六百亩，位置紧挨南城西边创新科技城，距离大学城五公里，到高铁站、机场都有地铁、高架和高速，我们现在准备要启动总图规划设计，从这里开始就需要新铭参与进来，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把合作定下来……”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雷艳青的解说。

随着门被推开，几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站了起来。

梁琼反应慢了半拍，放下笔跟着站起来的同时朝门口看去，不由一怔。

纵使早有预料，重逢仍在意料之外。

梁琼怔在原地之际，于立平、何永昭和雷艳青等人已经离开座位朝周秉文拥过去。

比众人高出大半个头的周秉文从来不用特意去找，自动就会落入梁琼眼中。

黑色西装，藏青色领带，白衬衣板正规整，清冷视线将众人快速掠过，最后跟于立平等人对上，眼角随之挂上同样透着清冷的笑意。

“抱歉于总，家里临时一点小事，耽误了时间。”

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和缓有度，像细微的电流，穿透空气和耳膜，击打着梁琼的心脏，轻柔而紧密。

时隔五年再见，周秉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梁琼有那么一瞬恍惚，分不清是当下还是往昔。

于立平握住周秉文的手，亲切笑道：“周总说哪里话，这才多久会，不碍事。前阵子听说周总身体有恙，想去探病又担心年节打扰，不知周总现在身体可康复了？”

周秉文先请于立平入座，然后自己往对面主位走，宽肩长腿，步履沉稳，姿态从容，上位者的成熟气质已然今非昔比，“已经好了，一点小毛病，不值得挂念。”

“那就好。”

周秉文落座后，参会人员纷纷就坐，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

钱昊将一份资料递到周秉文手边，他抬手接过，却没有去看，目光从于立平身上移向他左右，到梁琼的时候停住——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放在桌面的双手。

何永昭注意到他在看梁琼，立刻介绍道：“周总，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我们事业部新调来的高级经理，梁琼，以后就是我们新曜项目的负责人。”

周秉文闻言眼皮上撩，冷粼粼的目光径直看进梁琼的眼睛里。

电流突然变强，给了心脏一下猛击，梁琼双手手指下意识微屈，眼睛飞快眨了两下。

她稳住濒乱的呼吸，迎着周秉文的目光展现一个礼貌的微笑，“周总您好，我叫梁琼，以后还请多关照。”

场面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陷入静止，周秉文既不笑，也不说话，盯着梁琼的目光越来越冷，好似月光逐渐结成一层薄冰，将梁琼无声封住。

何永昭察觉到异样，把梁琼掉在地上的寒暄捡起来，“梁琼刚从海外调回国内，是我们集团最年轻的高级经理……”

“是吗？”周秉文眉尾轻轻一挑，视线依然定在梁琼眼里，眸光清冷又晦涩，“梁小姐这么优秀，想必记性不会差，怎么好像把我这个故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还是说，是我记性变差，认错人了？”

故人。

一个古老的词汇。

梁琼没有想到周秉文有一天会说出这样一个古老的词，倒让她莫名生出一丝伤感。

仿佛他们的过去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会议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梁琼身上，梁琼的心跳反倒平静下来，双手交握放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不失分寸地回道：“没有忘，我只是想着周总贵人事多，未必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多年前的普通校友，所以就没敢提，万一周总不记得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岂不是很尴尬。”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只有周秉文眉眼不动，视线再次落在她手上，默了片刻，抬眸回应：“我倒看梁小姐更贵人，以后我们这个项目还要多多仰赖梁小姐。”

梁琼轻轻一笑，巧妙避开他的视线，“还是要请周总、雷总和在座各位多多指教，我努力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周秉文静默不语，视线落回梁琼展开在文件上的左手，直到雷艳青在旁边小声请示，他才收回视线，点头示意会议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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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何永昭把梁琼叫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转身靠坐着办公桌沿，神色严肃，“现在可以说了，你跟周秉文到底怎么个情况？”

梁琼依然是跟会上一致的说辞，“校友，上学的时候有过一点交集。”

何永昭凝眉盯着她，怀疑的神色丝毫不见放松，“只有一点交集？”

梁琼把手里的资料放下，给何永昭倒了杯热茶，给自己倒一杯冰水，一口喝尽，吁气道：“即便不止一点，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手头这个项目。”

何永昭看着她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若有所思，半晌方道：“你有你的**，我理解，但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这个项目，我和于总是一定要促成的。项目情况你应该也差不多清楚了，目前各分厂对这个项目的态度都很消极，内部各方面阻力和压力很大，所以我不希望我的项目负责人还传出跟合作方高层领导有感情纠纷的流言，那将不利于我们推进工作。”

梁琼沉默不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到一半的时候，何永昭道：“如果你觉得有困难……我可以考虑给你调换一下，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梁琼用力咽下一大口冰水，拒绝道：“不用，我可以做到。昭姐，请你相信我，我比你和于总都更想做好这个项目。”

何永昭歪头看她片刻，点头一笑，“好，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和他过去的关系，会不会让他在我们合作过程中出现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我看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很不对。”

“……”梁琼又喝一口水，郑重其事道，“不会，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我也不是。”

何永昭伸手拿下她的水杯，转身坐进办公椅里，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你不到十分钟已经连喝两杯冰水，这不正常，你确定你自己不会失控？”

梁琼无奈摊手，自嘲地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但如果我真的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您识人的眼光岂不是要遭受质疑？”

何永昭也笑了，把水杯放下，伸手点了两下键盘，盯着电脑屏幕想了想，爽快道：“好吧，我选择相信你，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现在说工作安排。”

梁琼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刚才会上提到的下周雷艳青去南城与当地政府洽谈，你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实地考察下当地的情况。”

“好。”

“回来以后，每个分厂你都要亲自去跑一趟……”

-

华曜总部二十七楼，周星楚的办公室里，一场沉默的对峙正在进行中。

宽阔的落地窗前，周秉文背光而立，面容晦涩不明。

周星楚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审阅邮件。

空气里不时响起几下清脆的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声。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许久，周秉文冷言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天一早，周曜华就让秘书把他叫去书房，对新曜项目诸多盘问和指摘，言辞多有敲打的意味。

周星楚停下键盘上的双手，抬眼看向他，“我说过了，不是我。”

“我也说过，程宇虽然是我提上来的人，但报告的事情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周星楚身体往后靠进椅背，轻轻摇了摇椅子，“你要真有这么蠢，我反倒会很开心。”

周秉文清冷的声音透出一丝少见的激动，“那你为什么查她？”

周星楚唇角微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半晌，轻嗤一声，“周秉文，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向你的敌人展示你的致命软肋。”

周秉文转身面向落地窗，声音恢复平静，“你心里应该有数，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敌人。”

周星楚的嘴角渐渐落下，轻蔑的神色在眸光闪动中消失无形，她轻咳一声，坐正身体，语气变得严肃，“我查她不过是为了掌握情况，习惯操作，没什么别的意思，我还没有闲到为这种小事去跟老爷子打小报告的地步，他为什么会知道，大概另有其人。”

周秉文回身问道：“谁？”

“……”周星楚无语，手指在桌面重重点了两下，“周秉文，是不是只要扯上梁琼，你的智商就会变成负数？”

强光下看不清周秉文的面容，但周星楚清楚感受到了他冰山似的气场裂开了一条缝，尴尬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她心里不禁好笑，面上倒没显出来，只是好心提点道：“老爷子第一关心的当然是项目，南城那么大一片地，他虽然点了头给你去搞，但你觉得他会真的撒手不管吗？”

周秉文没有言语，周星楚继续道：“程宇的报告既然不是你安排的，就总得有人安排，当着整个集团的面打我的脸，整个华曜有几个人敢这么做又能这么做？”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那我就还是提醒你一句，你要仍然像当年那样一碰上梁琼就智商掉线，我劝你还是别再对她动什么心思，我怕她将来下场会比我妈更惨。”

周秉文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