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嘛?”
许燃双手环抱在身前,微微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
门内外地面尽管有四五厘米的落差,但在身高一八五的沈夏深面前,她一六五的身高并不占优势。
但她气势很足,语气高傲中带了些许不屑,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夏深眉尾稍扬,慢条斯理地提醒她,“这里是我家。”
闻言,许燃故作惊讶地捂了下唇,“你不说我真忘了。”
沈夏深看着她略显浮夸的演技,很轻地笑了下。
朦胧天光笼罩着他那张如同天然雕塑的面孔,帽沿下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瞳,莫名透着股戏谑感。
清一色的黑色穿搭,更令他整个人看上去轻狂又傲慢,连头发丝都透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开始大肆嘲讽了。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许燃反过来提醒他:“这么快就约完会啦?”
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
注意一下你说话的态度。
沈夏深没接腔,瞟了眼隔壁别墅说:“你家在那边。”
像是出于好心,顿了两秒,他又补上一句:“这里出去,右拐就是大门,不认识路的话,到了门口再问人。”
许燃:“……”
当她是傻子么?
话毕,沈夏深直接越过她,走到玄关处换鞋。
徐露见两人这么久不过来,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又掐起来,于是过来看看。
正好听见沈夏深指路隔壁别墅的那番话,问:“在聊什么?”
“露姨,他不让我在这里吃饭,叫我回自己家去。”一看到徐露,许燃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告状。
她是明艳无俦的长相,五官精致立体,眼尾微微上桃的杏眼略带攻击性。
但她的眼眸偏棕栗色,平时总是亮亮的,泛着润泽的光。右眼下方有颗痣,一旦露出委屈的神情,就有股清纯的可怜劲儿。
像是觉得离谱,沈夏深侧头看她,眼神像是在问“你几岁了幼不幼稚”。
许燃不着痕迹地回他一个“要你管的”的眼神。
为避免徐女士偏心,沈夏深也幼稚地为自己辩白了句:“是她先说不认得路了。”
徐露:“……”
知道这两人凑到一块准没好事,她长年夹在中间,早就摸索出了一套解决办法。
拉过许燃的手,拍了两下哄道:“好啦,吃饭去,香芋排骨一会凉了。”
得到偏爱,许燃乖巧地点点头,得意地看了沈夏深一眼,跟着徐露往餐厅去。
落单的沈夏深略显无奈地勾了下唇。
徐女士永远这么偏心。
他将大衣和棒球帽随意扔在客厅沙发上,胡乱地抓了抓头发,落后几步,也去往餐厅。
餐桌已经布置好,五菜一汤,全是许燃爱吃的。
沈夏深一时分不清,徐女士是他亲妈,还是许燃亲妈。
洗完手还没坐稳,徐露就以他亲妈的身份开始关心他。
“怎么这么早回来,没约着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
这种时候,沈夏深挺希望徐女士是许燃亲妈。如此一来,他就用不着被迫去相亲了。
“没。”
第一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扼要地答了第二个。
“那下次约了什么时候?”徐露边盛着汤边接着问。
沈夏深往嘴里扒了口饭,淡淡道:“没约。”
这次相亲的时间,地点全是徐露定的,他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应付一下,压根就没想过后续。
“怎么?”徐露盛汤的碗往桌上一放,“人家姑娘入不了你的眼?”
见徐女士有情绪了,沈夏深一改刚才的寡言少语,用一副真诚得恰到好处的表情看着她,态度恳切。
“她对我也没意思,我们完全聊不来。”
他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
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的汤碗,盛了碗汤放到徐女士面前,无奈道:“这种事情不得看双方意愿嘛。”
感情的事,一厢情愿是没用的。
更何况,现在这个一厢情愿的还不是当事人。
沈夏深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表演痕迹,可惜徐露是他亲妈,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
徐露:“才见了一面,聊了多久,就聊不来?”
“聊了快两小时。”沈夏深半点不带心虚地继续编。
实际上是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他在会所里逛了一圈。
如果徐女士打电话去问,会所的员工肯定会如实告诉她,但沈夏深认为,他妈最多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离开,不会打听得那么详细。
如他所料,徐露只是跟员工确认过他有准时赴约,其它的并未过问。
此刻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不信你问她。”沈夏深瞥了眼坐在身旁,正默默吃瓜,不,默默吃着香芋排骨的许燃。
像是想到什么,他微笑起来,唇角翘起的弧度像只狡猾的狐狸,侧过脸,好整以暇地看着身旁的人。
“她今天也在会所,还帮我们拍了张照片呢,是不是?”
许燃:“……?”
啪嗒一声,筷子上的排骨应声掉进碗里。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沈夏深会来这招。
那张作为把柄的照片,就这样,失去了作用?
还反过来帮了他?
许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国粹。
这货进娱乐圈拍的怕是宫斗剧吧?
段位这么高。
“小燃,他说的可是真的?”知道两人向来不对付,许燃不可能帮着他撒谎,徐露向她求证。
许小燃心里苦。
哑了几秒,一时没想出对策,只好咬着牙老实说:“我下午过去泡温泉,正好遇到了。”
余光瞥见沈夏深唇角快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的弧度,她暗暗瞪了他好几眼。
可以看得出来,骂得挺脏。
作为当事人的沈夏深却一心干饭,恍若未觉,甚至适时补了句。
“哦对了,她好像看上了“云林阁”里的屏风,说要去找师傅定制。”
滚呐你,谁要屏风了。许燃在心里暗骂。
徐露不明就里:“喜欢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你要放到家里还是工作室?”
许燃只能笑笑说:“没有啦,他乱说的。”
“有什么紧要的,喜欢就直接跟我讲。”
许燃乖巧地应了声“好”,怕徐露不信,是又讲了几句。好不容易把屏风的事翻篇,低眼一看,香芋排骨只剩最后一块。
正要夹,旁边伸出一双筷子抢先一步夹走了。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愉快地吃饭了。
许燃坐直身体,一只玉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还没挪近。
身侧的人忽然转头看向她,似有所察觉。
许燃对上视线,皮笑肉不笑。
仿佛大发慈悲,最后一块排骨落到许燃碗里,伴随着沈夏深清沉又欠揍的声音:“多吃点。”
许燃:“……”
嚣张,实在太嚣张!
抢了她最爱的小排骨,还反过来施舍给她!
行,早就听露姨念叨,想让他退出娱乐圈,回家继承家业。只可惜沈夏深态度强硬,坚决要当演员,半点不肯让步。
这才有了徐露给他安排相亲,试图用联姻绑住他,诱使他让步,主动退圈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助徐露一臂之力好了。
许燃莞尔一笑,重新挑起话头:“不过露姨,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聊得挺好的,笑得特别开心。”
听见这话,沈夏深夹菜的动作停住。
许燃面不改色,接着往下说:“那个女孩子是叫冯毓吧,我也认识,是我们高中同学,她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夏深了。”
沈夏深:“……”
许燃只有在说他坏话,告他状的时候,才会叫他名字。
其余时间,不是喊他喂,就是连名带姓。
“不过,他那么跟您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许燃假装认同沈夏深,并侧过脸对他嫣然一笑。
餐厅的灯光投射进她清透的棕栗色眼眸,漂亮得好似夜色下的一池月光,眸光流转,滑过一丝狡黠。
她说:“他可能是想给您个惊喜。”
徐露:“什么惊喜?”可别是惊吓。
沈夏深被她笑得起了层鸡皮疙瘩,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伸手端起桌上装水的玻璃杯。
许燃努力维持住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没准您很快就可以抱上孙子啦!”
话脱口的瞬间,沈夏深差点打翻手里的玻璃杯。
-
丢下一枚重磅炸弹,大获全胜的许燃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沈夏深不出意外地挨了一顿训。
被迫上了一个小时思想教育课,好不容易脱身回卧室。
坐到沙发上不到两分钟,徐露接到冯毓妈妈的电话,说冯毓一回家就躲进房间里哭,饭也不吃,问她出什么事也不说。
又进来将他训了一通。
幸好训到一半,正在外地出差的沈越来电话,徐露才停下来,去跟她老公煲电话粥。
当然免不了将沈夏深这个大孝子今日的所作所为统统讲给他听。
人走后,沈夏深叹出一口气,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谁知被许燃突如其来横插上一脚,现在可谓前功尽弃。
他往沙发上一歪,一双被黑色休闲裤包裹着的长腿伸展开。
丢在一旁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通知,他瞥了眼,没动。
停了片刻才拿起来看,是好友于灏的消息。
于灏:「你电影杀青回家了?」
沈夏深:「嗯,昨儿回的。」
实际上,他是前两天杀青回江苑市的,他在市区有自己的一套公寓,休息了一天,参加完时尚晚宴才回的这边。
消息刚发出去,于灏的语音电话紧跟着打进来。
“害,真不凑巧,本来说好等你回来出去聚聚的,我爹非把我外派到海南来监管工程。”
“于总任重道远啊。”
于灏跟沈夏深不一样,一毕业就进了家族企业,从底层做起,现在干到了项目经理。
每天戴着施工安全帽,在工地里风吹日晒,用他自己的话说,跟工地上搬砖的没什么两样。
“沈影帝就别取笑我啦,混日子而已。”于灏笑笑,换了个话题,“我听说家里给你安排了联姻啊?”
沈夏深呵笑一声:“刚叫我别取笑你,你倒是取笑起我来了。”
“我这是关心,关心,好不好?”
没给沈夏深说话的时间,于灏自顾自地往下问:“安排的谁啊?我认不认识?长得漂亮吗?腿长不长?”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沈夏深说,“要不要我去跟伯父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
“害,你就说我认不认识。”于灏好奇心被勾起,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就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爹是不会给我安排的,他觉得没有哪家的姑娘看得上我,总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终身幸福。你是不知道,我现在黑得去非洲说我是本地人都会有人信,我求求你去跟他说,让他给我安排,给我安排个十个八个。但你得先告诉我,是不是我认识的姑娘。”
“……”
沈夏深都懒得吐槽他跟非洲人人种不同,就算他晒得再黑,也不可能黑到换个种族,更不会有人傻到相信他是非洲人。
安排十个八个,看来真的是在工地寡疯了。
默了两秒,他淡淡吐出三个字:“认识吧。”
他和于灏从中学到大学都在一个学校,于灏又是个擅交际的,整个年级估计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啊?”于灏更加来劲了,胡乱猜了几个沈夏深连脸都想不起来的人名。
沈夏深没答。
“都不是啊?”于灏叹一声,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
“嗯?”
“该不会是你那个青梅竹马,许家,许大小姐,许燃吧?”
沈夏深:“……”
他抬起胳膊压在额头上,想起晚餐时许燃顶着一张明艳清绝的脸,说出那么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真是为了达到打击报复他的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安静片刻。
“是不是啊?”见他没答,于灏催促道,“你有没有在听?说句话啊。喂喂喂,夏深,夏深,呼叫夏深……”
沈夏深轻哂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是她。”
“是她怎么样?”于灏不假思索接了句,说完发现自己不应该出声的,倏地捂住嘴,静等他下文。
停了两秒,沈夏深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紧不慢地接上。
“我选择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