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第9章 穿堂风，引山洪

那天过后，两人好像有点熟了，又好像没那么熟，见面会打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可知茗对岑易的关注，却不由自主的增多，早上进班的时候，不再闷头着急往里走，而是下意识抬头看向后窗台，看看她来了没有，要是来了，就快步回座位，要是没来，步子就会变慢，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望向门口，直到看见岑易的身影，似乎看着她进班，自己才会安心。

这一点，连知茗自己都没有发现。

....

有强的一面，就有弱的一面。

知茗学习好并不是所谓的天赋异禀，从始至终她都是努力型选手，大家只看到她做题时的云淡风轻，却看不到她每天刷题到一两点的艰苦奋斗。

秉着不会就多刷题的理念，知茗将这一信条贯穿于各个科目里，尤其是英语，即便有时刷题刷的都犯恶心，她还是会逼着自己继续下去，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总有转不动的时候——

譬如现在，整段的完形填空做下来，竟然错了一大半，要不是下午英语课老师还要讲，知茗真想把卷子撕了。

心烦意乱时，就见岑易从教室外面进来，女孩的腰背突然挺直——

迅速的扫眼离得近的那条路，被三个男生堵住，岑易想回座位，只能绕远，若是绕远，就必须经过自己的桌边，到时候自己就能叫住她，然后她可以顺势坐在齐甜甜的位置上，刚好齐甜甜还没回来。

盘算了一套方案，就等着岑易过来。

知茗甚至开始数她步子，一、二、三、四、五——

就要过来了，再走两步....

“岑易~~”

有些发嗲的女声突然横插进来，将这两步拦下“给我讲讲完形填空吧，我错了好多呢~~”

“可以。”岑易转过身，朝侯雨涵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空着的椅子上。

知茗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她没看到自己吗？可是刚刚她明明朝自己走过来的呀....

不善表达的女孩，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刚刚要是不等那两步，先开口就好了，明明是自己离她更近。

“啊啊啊~~我懂啦~~”侯雨涵扭着肩膀，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岑易胳膊上，抓着她的校服袖子不停地晃“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好呀...”

知茗咬着腮帮子，眉间微微蹙起——她是在跟岑易撒娇吗？

彼时，齐甜甜从卫生间回来，看着自己那个温温柔柔的同桌愣了下“你...你怎么了？”

知茗被挡住了视线，猛地回过神“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皱眉头？”齐甜甜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眉毛都竖起来了，谁惹你了吗？”

眉毛都竖起来了？这么夸张？

知茗垂下头，胡乱的在卷子上点了点“完型错了好多。”

“就这个？”齐甜甜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又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刚刚的样子....很可怕吗？”知茗抠着笔身上的纹路，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表情，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可怕，是愤怒...”齐甜甜转了转眼珠“就像是被抢了男朋友...”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男朋友！”说这话时，知茗心虚的又瞟了眼岑易，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又被侯雨涵抱住了？

“没男朋友，那你脸红什么？”齐甜甜故意逗她“你给我老实交代~~”

“疯了是不是？”知茗拨开她的手“小心被老师听见....”

“跟你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作什么嘛~~”齐甜甜歪头支着脑袋“不过，你这么漂亮，真没有啊？”

“没有啦....早恋，我妈要打死我。”

话落，上课铃响了，侯雨涵终于放开了岑易，不过看样子还是一脸的不舍。

知茗说不上什么感觉，佯装找东西，目光却追着岑易——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就算没有，追她的应该也不少吧？毕竟这么漂亮，这么优秀。

想到这儿，女孩的心倏地往下沉了沉，有些空落落的。

....

天还没亮，小小的次卧便亮了灯，女孩快速穿衣洗漱，临出门前又检查了一遍书本跟作业，确认没落下，才轻手轻脚的拧开防盗门，但仍旧无可避免的发出当的一声。

彼时，唐琪华抱着怀里的小儿子拍了拍，继续翻身睡去。

女孩背着书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今天是周三，要做值日，所以比平时起的要更早，上了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

眯着眼睛，从晨光熹微到朝晖明媚。

下了车一股寒气吹来，十二月份的清晨，让知茗忍不住的哈了口热气，边搓着手边踏入校园。

家住的最远，来的却是最早。

等其他几个值日生到的时候，知茗都已经在扫地了。

“你好早啊~~”张晓凡拿过另外一个扫帚，也跟着打扫起来。

于婉则慢吞吞的往抽屉里塞着书包，好半天才起身，选了个最轻的活，擦黑板跟讲台。

另外几个男生，一个擦前后门跟窗台，两个拖地。

知茗笑笑“还好。”

....

体育老师跟音乐老师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生病一个有事，今天上午又是两节语文两节数学。

下课铃一响，老师刚走出教室，班里的学生就像波浪一样往外涌。

知茗并不着急，算完最后一个步骤，等大家全都走光，才从位子上站起来，到后面的清洁工具区，拿了扫帚开始做卫生。

岑易都出了校门，才发现校卡忘了拿，立马转头又折返回去，就见教室里知茗孤零零的身影——

“怎么就你一个人？”

知茗看着去而复返的岑易，顿了顿“今天我值日。”

“值日也不该你一个人，其他人呢？”岑易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被人欺负了。

拎着扫帚的女孩眼睑微微垂下，默了好半晌，才从嘴里小声说道：“我家住的远，下午放学要赶车，就来不及做值日，所以跟大家商量了下，中午我一个人来就好。”

从踏入云城七中的那一刻，许多在别人身上轻松容易的事，在知茗身上就变得麻烦，第一次跟大家张口的时候，她都不敢抬头，生怕别人会拒绝，要是拒绝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大家都同意了。

“你家住的远？你家在哪儿？”岑易绞着手里的校卡问道。

“黎县。”

知茗咬了咬腮帮子，她知道黎县在哪吗？而且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住校？她会不会...看不起我？

“所以你每天中午不是来得早，而是根本就不回家？”

“嗯。”

岑易明显的皱了下眉，知茗看的清楚，心也跟着颤一下，黎县连云城都比不上，更别说京北，敏感内向的神经瞬间就让她泛起自卑...她们之间的距离的确太遥远了，别过眼的一瞬，又看见了她腕上的月球表，知茗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左手背到了身后，用力拉扯着袖子，将有些发黄的表带藏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里忽的一空，岑易夺过自己手里的扫帚，弯腰在课桌底下扫着垃圾，没几下却又挺直腰线，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挺拔纤细，像是校门口笔直的小白杨——

“那你每天来回通勤岂不是要两个多小时？。”

她怎么知道来回通勤要两个多小时，顿时眼睛一亮——

“你知道黎县？！”

“知道啊，我还去过呢。”

岑易怔了下，重点不是自己知道黎县吧？

抬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稍稍用力的摁了摁，抿嘴道：“你怎么受得了？这样太累了...”

知茗的鼻腔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从来...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岑易是第一个，这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一直以来受的委屈，终于...有人能懂了。

可她不好意思在岑易面前哭鼻子，垂着头眨了好几下眼，硬是将眼泪逼退回去，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声音闷闷的“我习惯了...”

啪啪啪，几下按键声，岑易发了个短信——

“这样吧，扫地拖地交给我，你去擦黑板跟窗台，咱们一起很快就能做完。”

知茗哪好意思让岑易帮忙，连连摇头，伸手就要去抢她手里的扫帚——

“不用了...你快回家吧...”

岑易手长脚长的，往后一退轻而易举的就躲了过去——

“我家里没人，回去也就我一个，还不如跟你一起呢。”

“可是...”

“别可是了~~”岑易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赶紧吧，一会儿还得去吃饭呢。”

知茗哪里舍得岑易饿肚子，立马开启了加速模式，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知茗的心没由来的跳了跳....

她人可真好啊。

.....

翌日

早自习刚下，昨天的值日生就全被老葛点了名，原来是下午垃圾没倒，被学生会检查卫生的抓住，扣了分，流动红旗也被收走了。

于婉瘪了瘪嘴，一副委屈到不得了的模样“老师，我们都是分配好的，倒垃圾是知茗的活儿，是她没倒，连累了我们...”

本来卫生扣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他们又是尖子班，老葛说两句就过了，又不会记仇，下次注意就好，谁能想到于婉会来这么一招，都是十七八的孩子，自尊心都强，谁也不想挨批，自然而然就默认了于婉的话，张晓凡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站着的知茗，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大都了解知茗的性子，出了名的脾气软好欺负，就是捏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而知茗也的确如他们所料，低头绞着手指，一声不吭。

“老师！”

一个高个女生，径直从门口的位置走了过来。

岑易？

知茗怔住，她站在那儿多久了？

岑易没看她，应该说谁也没看，走到老葛面前，刚刚的所有，她都听见，也看见了——

“老师，这不是知茗的问题。”随后开口将他们几人私下协商过的事，说了出来“如果有异议或是不愿意，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知茗中午值日卫生做好了，下午轮到她们扣了分硬推到知茗身上，哪儿也没这个道理。”

“是这样吗？”老葛看着于婉他们。

于婉憋着像是还要说什么...

岑易打断她，脸比声音更冷——

“于婉，我要是没记错，昨天下午，你们是约好去看电影了吧？”

“我没有！”

“没有？”岑易不是抓着不放的人，但如果对方不讲道理，那自己也没必要客气“大课间我可是站在你跟张晓凡身后的，你不是还跟我探讨剧情来着吗？”

谎言被拆穿，于婉霎时眼睛就红了，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岑易的脾气和她的外表一样，看起来冷冷清清，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实际，浑身带刺儿，尤其在这种完全占理的时候，冰棱子扎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老葛又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不明白，这几个完全就是在欺负人嘛。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下次注意昂。”

于婉是独生子女，家境中上学习也不错，到哪都是娇气的小公主，从来没被这样下过面子，扭头就想冲知茗撒火，奈何有岑易，轮不到她撒野。

借着个儿高的优势，侧过身挡住她不友善的视线，目光里带着不屑，伸手就把知茗拉走了。

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岑易冷着脸，眉头皱的老高。

她这样，知茗从没见过，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在嘴角扯出好看的笑，轻轻柔柔的道了声“岑易，谢谢你啊。”

岑易不接这一茬儿，彼时，眼风凌冽“你刚刚为什么不跟老师说？”

口气严厉，知茗瞬间就乱了阵脚“我..我的确走了...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是大家迁就我。”

“这是什么话？家住的远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中午你一个人做值日，他们求之不得呢，这不叫迁就，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口气说完，就见女孩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晶亮的眸子茫然无措，又可怜又委屈，像是被人摁了头，又不敢反抗的小猫，岑易这才觉察自己刚才的话太冲了，神情立马就软了——

“我就是觉得...你越这样她们越嚣张，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是你的错你认，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也不说话呢？”

要不是刚刚自己在，于婉指不定还想翻多少个白眼呢。

“我...本来就不受他们待见，但是...你帮我出头，说不定她们也会讨厌你...”

“嘁~~”岑易顶了顶腮帮子，不屑的哼了声“我需要他们喜欢？”

彼时，知茗还不了解岑易，家境的优越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吃穿用度上的名牌，更是行事性格里我行我素的傲气，她可以彬彬有礼，但这绝不代表对方可以蹬鼻子上脸。

岑易转过好几个学校，见过各种各样的同龄人，唯独知茗这样的，是头一个。

傻乎乎，呆愣愣，被人欺负，也不懂反抗，岑易看着她，感觉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但是...她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有些话不合适说。

目光落在她有些微敞的领口，伸手提了提——

“别光顾着天天向上，这么冷的天，穿厚点。”

后来的某一天，一个人站在窗户旁的知茗，沉默的想着——

可能早在那个她帮自己抱不平的课间，就已经喜欢她了，或者更早，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发现我可以非常轻松喝掉两公斤的水...有点被吓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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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穿堂风，引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