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慕寒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保持缄默。
梁帝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位楚国长公主的声名在外,他也略有耳闻。
公主府内豢养了诸多容貌出色的男宠,声色犬马,昼夜荒淫,不曾想这位长公主的胆色如此之大,盯上敌国国师不算,竟连本朝丞相也不放过。
真是,无道。
言亦卿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但是还维持笑容,再次朝楚绾烟行礼,“殿下所言甚是,殿下乃金枝玉叶,何等尊贵,臣一介凡夫俗子,自是福薄,不敢高攀。”
见他这番说辞,楚绾烟微微颔首。
出了大殿后,仍觉神清气爽。
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她眉眼更增神采。
挥开婢女的搀扶,她莲步轻移,缓缓近前,驻足在黑衣男子身前。
“国师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男子低头辞作揖,“南辞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双目一眯,突然笑了。
以前只顾着他的容貌,没有注意他的服饰,今儿个一看,这才发现大有文章。
黑色的章服上绣有云鹤纹,日、月、龙在肩,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纁裳织藻、粉米、黼、黻纹各二。
背部她虽然没看到,但却能推测到,应当是星辰与山纹。
十二章纹。
要知天子之服才可十二章全用,就连诸侯都只可用龙以下八种,界限分明,不可僭越。
偶有特殊,比如像南辞这样,可以窥天机,谋国运的国师。
她眸光陡然转深,知天机,擅观星。
这让她想起了已被灭国的南国。
相传,南国皇室子弟,人人皆会观星之术,越是嫡系正统则越精湛,只是听闻南国举国上下,完全覆灭,无一活口。
她心虽有疑惑,但还是按捺住了。
传闻南国皇室之人的眸子与寻常人不同,久看眸底,能看瞳孔颜色比常人更黑沉。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南辞虽然看不见,却能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
“殿下可瞧够了?”他双手负立,风隐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给他挡下飘雪。
楚绾烟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笑道:“多日未见,国师清减了。”
南辞抿唇,没有回话。
她突然低头,红唇擦过他鼻尖,留下一抹幽香。
“国师可是和本宫一样,得了相思病?”
风隐装作没听到,抬眸望天。
长公主还是这么直言不讳。
夏书秋墨垂眸看着脚尖,嗯,该给殿下再去做几个手炉了,上次殿下把自己从楚国带来的手炉赠予国师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她们都忘了这茬。
殿下向来畏寒,还好殿下宅心仁厚,这次没有怪罪她们。
南辞每次见楚绾烟,都觉得心口疼。
这位无忌长公主,口无遮拦,得寸进尺,着实让人头疼。
他寻了个理由告退,楚绾烟看着他消失在游廊转角处,蹙眉道:“本宫就这么让他畏惧?”
夏书秋墨不敢接话。
待回到公主府,还没下马车,止戈禀告,“殿下,府外有人挡门。”
“可知是何人?”楚绾烟懒洋洋地窝在马车内,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
“属下现在就去询问。”
不消片刻,他回来了,“回禀殿下,是一位画师,正在作画。”
“哦?”她拖长了话尾,随即轻笑:“扶本宫去瞧瞧。”
刚下马车,就见茫茫大雪中,布衣男子挥毫泼墨,眉目凛冽,任尔狂风劲吹,他神色始终从容专注。
八尺长的宣纸铺在地面,雪花落在刚落墨的地方,晕染一片,却丝毫不毁画作。
由婢女扶到画前,楚绾烟不出言打扰,只是凝眸细看。
在他画内,天地同色,一座座府邸浮现纸上,一草一木,披着风雪,跃然眼前,枯枝上,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鸟缩着脖子,颤巍巍站在枝头,画作下方还有一大片留白。
突然,他朝身旁拱手,“不知草民一介布衣,可否有荣幸能为长公主殿下作一张画像?”
“草民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楚绾烟毫不惊讶他能认出自己,他这是有备而来,她不妨看看,这是有何招数。
“可,本宫恕你无罪。”
男子闻言,行礼之后,继续提笔作画。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摆手让止戈收起油纸伞,她面色苍白,站在原地看他作画。
夏书担心殿下的身体受不住,几次想规劝殿下回府都被秋墨拉住了,她低声道:“殿下的决定哪是你我可以置喙的?不如你先回府,吩咐厨房给殿下准备好暖身的姜汤和燕窝,我且在这伺候着殿下。”
夏书觉得秋墨比自己想得周全多了,不敢耽搁,吩咐好厨房后,又壮着胆子去找千秋,让他准备好,等下去给殿下请脉。
见风雪渐大,秋墨好几次想要督促男子快些完成画作,但唯恐殿下不喜,硬生生忍住了。
止戈也有些焦急,殿下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叹了口气,侧眸看着男子,只望他快些结束这幅画。
最后一笔落成,男子收笔,恭敬低头,“还请殿下赏鉴。”
楚绾烟抬步上前,秋墨和止戈将画作从地上拾起,一人扶着一边,画里,一身红色宫装身披白色狐裘的女子停步在风雪中,墨色长发堪堪要垂落地面,发间只有一只金丝步摇,绛唇不点而朱,芊芊素手垂在宫裙两侧,雪白的腕间戴着一只碧绿的玉镯。
再瞧眉眼,眉似远黛,狭长的凤目流光溢彩,虽面色苍白,却掩不住那份高贵妩媚。
真乃人间绝色。
楚绾烟难得笑得真切,她转身问道:“你有何所求?”
男子却摇头,“草民无所求。”
“哦?”她眉尾上挑。
男子跪倒在地,“草民只想送自己一个锦绣前程。”
垂眸望着他,楚绾烟突然蹲下身来,用腰间的长鞭挑起他的下巴,“你可知本宫是谁?”
“楚国长公主,无忌长公主殿下。”
“外面的流言你想必也听的不少了,你不怕本宫?”
“流言有何惧?承宣只愿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他目光坚定,仰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