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觅夏瞳孔一缩,她克制住脑海里紊乱的思绪:“您当年和我说过,自然是记得的。”
“确实是和你说过,”楚绾烟点头,“突然想起旧事,若是皇兄尚在,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听起来像是聊家常的语气,司觅夏的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她利用先太子楚儒之死大做文章,想骗取楚绾烟手里的兵符,此刻听她提及先太子,心中却是有些恐慌。
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
“表姐,”她试探道:“好好的,您怎么想起太子表兄了?”
楚绾烟垂眸,看到她搁在膝盖上的无意识揪着帕子,心中了然。
“可能是大限将至,忽有所感。”
见她红着眼眶不知道该说什么,楚绾烟淡然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本宫这身体,怕是扛不住了。”
“表姐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大碍。”
说完,她往地上一跪。
“今日觅夏前来是有事相求,世子爷被二皇子关在天牢,不日即将问斩,还请表姐看来昔日情分上,救救世子。”
听着她额头与汉白玉地砖的碰撞声,楚绾烟半天没出声。
房间内,香炉青烟袅袅,却始终也盖不住那股子药味儿,再加上司觅夏似有若无的轻声啜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绾烟把手搭在床沿,偏头看向她:“你想让本宫怎么救?”
司觅夏从房里出来时,眼眶通红,夏书端着药上前,被她拦下。
乍一对视,夏书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阴鸷中带着狠绝。
“这是什么?”司觅夏沙哑道。
“回郡主,是殿下的药。”
司觅夏轻轻揭开盏盖,“谁开的药?我府中有两个从楚国带来的御医,当年在先皇身边伺候,医术了得,待会儿便遣人送来。”
说话间,她袖中抖落的粉末掉在盏中,瞬间融化。
“不劳郡主费心,殿下怕苦,只喝千秋开的方子。”夏书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哦,”司觅夏点头,“千秋医术不错,我便不自作主张了。”
目送她离去,夏书皱了下眉头,推门进房。
“方才郡主问了您的病况,看了下药便走了。”夏书将药盏搁在桌上,去拨了拨香炉,添了块香,房间里的药味淡了些。
楚绾烟斜倚在床头,懒散道:“难为她了。”被拒绝借兵还能装出这幅样子,倒真沉得住气。
“郡主眼神有些可怕,”夏书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了:“多半是把您记恨上了。”
楚绾烟没说话。
夏书摸了下瓷盏,“药快凉了,殿下……”
“倒了。”楚绾烟眸色幽深:“去请泰王过来。”
楚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司觅夏离去的背影,他回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北王世子谋反被抓的消息现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对于司觅夏的来意,他多少能猜到。
不过看样子,她没能如愿。
掩去眼底的暗芒,楚泰从容跟在止戈身后。
当晚,一场大火吞噬了长公主府。
火光映红了夜幕,浓烟飘了百来里地。
所有关注楚绾烟的人全部动了起来,有惊慌失色的,有得逞报信的,还有隔岸观火的。
待新帝率领禁卫军赶到时,长公主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禁卫军从灰烬里挖出百来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人经证实,确认是楚国长公主无疑。
在现场,还有一具孩童尸体,约莫十岁左右,据之前的眼线来报,孩童名为楚稷,是楚国先太子楚儒之子。
先太子楚儒自从狩猎失足坠崖,便杳无音讯,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如今得知他尚在人世,且还有一子,众人并不吃惊,反而更加确定了那具焦尸正是楚绾烟。
国师府也收到了消息。
“据仵作验尸,确认那位……正是楚国长公主,且在她肝脏里发现累积已久的毒素,还有,她死前不久中过毒,死后才有人纵火。”
南辞站在窗前很久没有出声,窗外枯树抽出了嫩芽,小草也从泥土里冒出了头,有清风吹过,吹得木窗吱吱作响。
就在风隐以为他不会回应,想躬身告退时,他伸手扶上窗棱,“去把她带回来。”
知道主上口中的“她”是谁,风隐有些犯难。现如今楚无忌的尸体被严加看守,梁国内外的人都盯着呢,偷回来,哪有这么容易。
南辞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道:“梁楚要开战,趁乱将人接回来。”
风隐领命而去,南辞负手而立,掌心紧握着一枚玉佩。
能证明楚绾烟身份的玉镯红鞭都已找到,加上她体内常年累积的毒素,做不得假,大部分都已相信,那位不可一世的楚国长公主,确实以这样不可置信的方式身亡。
楚夜不管她是不是诈死,出兵的借口已经找到,当晚便不再耽搁,挥兵南下。
正在梁楚两国打得不可开交时,晋国按照之前的约定,加入了战局。
只是晋国皇帝突然坐地起价,又要了边关一座城池。
梁国新帝虽有怒意,却也知道,以目前形式,晋国若不出战,梁国不足与楚国一战。
南辞在国师府足不出户整整三天,对于外面纷扰战事他充耳不闻,楚绾烟的尸体被葬在长公主府废墟之下,风隐还在老树下挖了两坛桃花酿。
夜色微凉。
南辞眼神迷乱,桌上两坛桃花酿快要见底,他懒懒倚在软榻,一条腿稍微弯曲,另一条腿伸直抵着桌腿。
目光随着手中的白玉杯转动,他轻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他在见到尸体后就清楚,不是她。
她从他这顺了块玉佩走,且贴身携带,风隐找遍了废墟,并未发现。
而且他相信,以她的本事,不会轻易中人算计。
只是有些后悔。
那日听闻她受伤的消息,没有去见她。
她应该是,恼了自己吧?
这些天梁国乱成一团,边关持续了半个月的战争,又过了半个月,梁楚晋三国卸下劲来,休战观望。
他们闲了下来,陆承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