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教授的家庭作业 第6章 第六章

七点左右，许立准时地回家吃饭。

平日都是三菜一汤，今晚许眉多做了两个荤菜，都是许立爱吃的。

程毓兰奇道：“眉眉，怎么今晚这么丰盛。可等会吃不完怎么办？”

许眉做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听太婆这么一说，也犯难了。她们都是不浪费的人，明天中午只有她一人在家，这么多菜，她怎么也吃不完啊。

“没事，我明天中午带饭吧。食堂的菜油太重，吃多了不健康。”许立低头吃着饭，语气平淡地说。

程毓兰点点头，“确实，你们食堂的油好像是不要钱一样，饭盒底下的油怪吓人的。”

许眉抬眸飞快地看了许立一眼，又垂下，脸颊上的小梨涡微微显露了出来。她心里忍不住想：世上怎么会有小阿叔这样温暖体贴的人。

晚饭后，许立去洗碗。

一开始的时候，许眉坚决不同意，她觉得这应该是她的活儿，她心里对许立和太婆有太多的感恩，只希望通过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许立也很坚持，他说洗碗能锻炼他手指的灵活度。

许眉只好求助太婆，没想到太婆笑着说，在我们家，洗碗是男人干的事。

许眉拿这祖孙俩没办法，只好妥协。

许立刷完碗，在楼下和程毓兰说了会话，看时间差不多八点了，就上了楼。

走进书房时，一阵微凉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户涌了进来，吹起女孩子的长发，书房里一股柔柔的洗发水清香。

听到脚步声，许眉放下杵着下巴的手，站起身来，叫道：“许医生。”

此时俩人独处，许眉不禁又想起了早上那会儿的窘事，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许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抬眸看着她。

“对不起，早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语气很温柔。

许眉努力地抬起头，对上许立的视线，摇了摇头，“没有。”

“那怎么哭了？”

“我找不到拖鞋，急哭了。”

许立：“……”

“没有因为别的？”许立刨根问底，同时严肃起了脸孔，“别忘了，现在是谈心时间。”

为避免给许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都用“谈心”替代“治疗”。

许眉坚持不住了，垂下了眼帘，不再看许立的眼睛，红着脸说：“你笑话我了。我那时候的样子肯定很好笑。我就有点难受。”

许立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然后又压下，轻咳一声说：“没有，我没笑话你。”

许眉抬起头看向许立，清澈的双眸氤氲着点委屈和怒气，在心里腹诽：还说没笑话，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又笑了。

许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到当时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他恢复清冷严肃的表情，认真说：“对不起，给你造成误解。我真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见许眉一副不信的表情，许立也不再多说了，他发现，小姑娘对自己太不自信了，必须要想办法激发她的自信心才行。

他记得，她小时候，七岁以前是个非常自信的孩子，都说三岁看老，他相信她能重拾自信的。

“我当时想到了你小时候踢毽子的事。”许立很诚恳地道。

许眉愣了愣，踢毽子，这和踢毽子有什么关系？

思绪飞回到了十四年前，许立微微眯着眼，勾了勾唇，说：“你小时候踢毽子也踢得不大好，可你却总是喜欢问……”

老家冬日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灿烂，六七岁的女孩子扬着笑脸，却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她在院子里踢毽子，却踢得歪歪扭扭，顶多能连续踢上三个，就飞了出去。

小姑娘转过头，笑靥如花，声音脆生生的，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小阿叔，你看我踢得好不好啊？”

许立收回思绪，看向面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许眉是真的记不得了，摇了摇头。

“我说你觉得踢得好，那就是好，不要问别人。你肯定也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了。”

许立停顿了片刻，又一字一顿地道：“我记得很清楚，你说，我觉得我踢得很好，因为我踢得很开心呀。”

许眉怔怔地思索着，许立这是告诉她，要自信，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他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是否自在与开心。

这个道理，她怎会不懂，她早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成千上万遍了。可真正要做到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经许立这样说来，她的触动是非常大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六岁的她就有如此的底气与自信，二十一岁的她怎么会如此自卑与怯懦。不行，她一定要改变，一定要找回那个勇敢的自己。

见许眉暗淡的眼神一点点地亮起，犹如星星般闪耀起来，许立抓住时机，轻笑着道：“更何况，我当时笑了，确实是因为你很可爱。你连善意和恶意都没弄清楚，就难过了，金豆豆是白掉了。”

许眉被他这调侃的话逗笑了，眉眼弯弯，眸子晶亮，犹如明珠莹光、美玉生晕，很是好看。

见许立一直盯着自己看，许眉才惊觉自己可能笑得太夸张了，敛了笑意，扭开头，望向窗外。

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当时反应过度了。”

许眉说着抬手将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反应过度？”许立微笑着问。

“我，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许眉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可能是你思维方式的问题，总习惯性地夸大了负、面信息。”许立说。

许眉若有所思，又听许立道：“比如让你在大家面前做个自我介绍。你才说两句，台下有人在说笑，你就以为他们在笑话你，就紧张到声音颤抖甚至说不出话来。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听，自然也不可能是在笑话你。”

社交恐惧症患者基本都有夸大负、面信息的认知特点，而这种歪曲了的认知状态，必然容易产生消极情绪，削弱他们的正确思维能力，导致其判断的准确性下降，对歪曲的事实信以为真，进而行为失当，反应过度。

“可是要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用做，就想着我今天的这番话就好。他们和我一样，没在笑话你。如果他们笑了，那也是因为你漂亮又可爱，无关其他。”

“真的吗？”

“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就是真的。”

很久以后许眉都记得许立此时的样子。

头顶白炽光将他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分明，眉目清俊，目光却融融如旭阳，声音柔软又笃定。

许眉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心弦微动，嗡嗡作响，心房又鼓又涨。

“再送你个小礼物。”许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手上掂了掂。

许眉回过神来，只见许立已把东西朝她抛了过来。

看着落在手上的小礼物，许眉惊喜地叫道：“毽子！”

“要不要下去活动一下？”

许眉差点没蹦了起来，喜形于色，说：“好啊。”

俩人下了楼，叫上程毓兰，三人一起到了院子里。

程毓兰摁亮了客厅廊下的大灯，明晃晃的灯光将院子中央照得雪亮，她坐在廊下的一张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许立先踢了几下，他踢得还不错，动作矫健优美，能连续踢上二三十个。

轮到许眉了，没想到，当年不怎么会踢毽子的小姑娘已经踢得极好。

只见她踢毽子的姿势漂亮极了，毽子会被她踢得在空中翻几个跟头，然后再稳稳地落在她的脚尖上，伴随着她的动作，绑起来的马尾在脑后快乐飞扬。

**

经过半个来月的“治疗”，许眉与人交谈时，目光闪躲游移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与异性单独相处时，脸红的症状也有所好转。

她重新换了个发型，将厚重的刘海三七分，偏向两边，露出了额头，不再遮挡自己的眸光，甚至有时候出门还能把那副平光眼镜给摘下来了。

这些一点点的改变，让许眉兴奋不已，每天心情都很好，心里对许立和太婆也越发感激，越发卖力地做好“小厨娘”，也将院子里的蔬菜花草养得水灵灵的。

周五一天的傍晚，许立发了条微信过来。

【抱歉，今晚有事，不能和你谈心了。】

许眉在对话框立打下：好的，没事。

她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没礼貌，就删掉了，又打下：没关系，您忙。

这又感觉语气又好像太生疏，再删掉，再打下：嗯嗯，知道了。

这怎么又感觉像撒娇……

正当她愁肠百转时，手机突然响了，她吓得差点没将手机给丢出去。

看到来电显示是阿诺小阿叔，她急忙接了起来。

“你晚上没什么事吧？”许立问，声音有点哑哑的。

“没，没什么事。”

“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个地方？”

许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好啊。”

许立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那我晚上八点来接你。”

当晚皓月当空，星子在周边闪闪点点。

许眉在卧房窗边时刻留意着小院门口的动静，不一会，一辆白色轿车出现在视野里，朝院门口的方向驶来，她欢快地跑下了楼，差点撞到正准备上楼的程毓兰。

“对不起，太婆。”许眉吓坏了，还好没撞到。

“没事，没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程毓兰朝她调皮地眨眨眼：“真撞到了，还不知谁撞翻谁呢。”

许眉“噗嗤”一笑，说：“太婆，小阿叔说带我去个地方。”

“好，去吧。多晚回来都没关系。”程毓兰又调皮了。

许眉忍住想抱一抱太婆的冲动，太婆怎么这么可爱，朝她摆摆手，“那我走啦，太婆。”

小跑着到了院门口，许眉刚打开门，就看到白车停在院门口，许立坐在驾驶位上，车窗摇了下来，他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而她手上的手机立即就亮了起来。

看到许眉，许立莞尔一笑，嗓子微微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挂了电话，说：“上车吧。”

许眉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关心地问：“小阿叔，你怎么咳嗽了？”

这段时间俩人已达成了默契，在“治疗”时间称呼他为许医生，其他时间则叫他小阿叔。

“没事，这几天课讲多了吧。”许立启动车子，车平稳地驶入夜色中。

许眉轻轻哦了一声，说：“这几天秋干物躁，那回家我给你煮点雪梨水喝吧。”

许立转过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说：“好，谢谢。”

“不客气。”许眉撞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莫名地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没多想，尽量淡定地挪开了目光。

“我们要去哪里？”许眉调整了下呼吸，重新转过头来，看向许立。

许立一准备说话，就喉咙发痒，清咳了两声，才道：“我一个朋友酒吧开业，我带你过去捧捧场。”

“酒，酒吧。”许眉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那里必然是人潮拥挤，熙熙攘攘之地。

许立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柔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呢。”

其实他本没打算带许眉去酒吧，但后来他转念一想，这也可作为治疗的一个部分，渐渐地融入到人群中。

酒吧里有音乐、有表演，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使她不会过分紧张，同时也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助于她增长见识，人有时候往往是对未知、不熟悉的人和事恐惧，见多了自然就不再容易恐惧。

许眉看着许立坚定、温暖的眼神，她用力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心里着实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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