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1章 与春相遇

天上的云压得很低，树上的枝杈在冷风中晃荡，推开窗，冷便张牙舞爪地刻进骨子里。

谁能想到这是春天呢，但这座城市历来都是这样的，有雨便是冬。

看着雨水顺着新叶滴落到泥土的轨迹，季新桐缓缓关上了窗户，连带着那股针扎进肺里的冷空气一起关在了窗户外。

是个早春，也是个冷春。他一直觉得春天的冷是冬天不能比的，江城一贯的说法就是冬冷皮春冷骨。

季新桐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打开房门下了楼。

餐桌上放着热好的牛奶和几片涂了果酱的吐司，他走过去坐下，咬了一口，依旧是自己最不喜欢的苹果酱。

他无所谓地就着牛奶一点一点地把它吃干净了。

这是一个他不喜欢的春。

父母之间的氛围本就低到零下，母亲工作一变动，他便只能在这个春跟着妈妈来到了这座春意盎然的城市，春意尚未展现，寒意却冰冷刺骨。

他打开门，迎着早春的风，默默地又拉高了点领子。今天是第一天去新学校上课，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度过他之后的高中生涯。

脑海中还未理出一点头绪，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却刚好看见K2路公交在眼前离去。

好吧，现在又多了十分钟的思考时间了。季新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还早，其实步行走到学校也可以，但他还是坐下了，他讨厌冷风拍打在脸上的感觉。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十分钟。再抬眼，原本寥寥无几的站台已经站满了人，大多数是学生，K2路车停靠在站台，车门口瞬间挤满了人，他不喜欢和人挤，便稍稍往后靠了靠，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他扶着前排的栏杆刷了一下昨天才办好的学生卡，清脆的提示音响起，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年多都要和它形影不离。

车上许多人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左侧的胸口前别着一中的校徽，果冻似的壳亮晶晶的。没有几个站，车子停稳，他跟随着人流一起下了车。

他天生方向感很好，看了一下学校平面示意图，大概找到了位置便向里面走去。

又一阵带着微微雨丝的风吹来，当真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这位同学，请稍等一下。”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嗯？是在叫我吗？”季新桐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眼中透着一丝疑惑：“请问，有什么事吗？”

路边名人雕像旁的灯照出眼前这人精致的脸，山根靠左眼处有一颗小巧的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双侧肩膀的书包带上，一边一只，看上去很乖，并不像是违纪不穿校服的样子。

沈放问他“你是新来的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季新桐抬眼重复问了一遍，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高高的个子，手里拿着违规记录册，头尾平缓的一字眉非常抓眼，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没有得到回应。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略带歉意地冲对方笑一笑，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天将明未明，微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想要冲破乌云的束缚。

沈放站在原地，注视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沿路的名人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慢慢淡去，最终在教学楼的阴影下消失不见。

他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朝校门走去。

高中部的教学楼是钟灵楼，初中部的教学楼是毓秀楼，这个学校高中部和初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楼不一样，管理模式和规章制度也不一样。

季新桐走进钟灵楼，沿着楼梯往上爬。四层楼，不高不低的位置，他到三楼的时候才意识到，找到教室然后呢，直接进去吗？那太没礼貌了吧。

这么想着，上楼那股劲突然卸去了。

最后一层楼很快也走完了，他站在9班的后门，思考要不要去找他的班主任。

“是季新桐同学吗？”老天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背后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师，这想必就是他的新班主任周微老师吧，他心里默默地舒了口气。

季新桐乖巧地笑了笑“是的老师，我是季新桐，您是周老师吗？”

周微点了点头“我带你进去吧。”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朗朗书声，周微走进去示意大家先停一停。

“这个学期咱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周老师微笑着说道。教室里顿时响起掌声，同学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口。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季新桐微微顿了顿脚步，随后迈上讲台。他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教室，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季新桐，四季的季，新桐初引的新桐。”

周老师指了指靠窗的空位，说道：“你先坐那儿吧。”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朝讲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早读。

教室朗朗书声重新响起，像风轻轻拂过窗外的树林，带着一点未散的凉意。

他走向那个位置，是一个偏靠后的地方，窗户很亮很亮，外面阴郁的天有放晴的趋势，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一个单词穿过他的鼓膜，飘进了他的脑海里。

“Petrichor.”

——下意识看过去，书本遮住了发音的唇，光下透亮的棕色瞳孔对上了他的眼，季新桐愣了一下，这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看的一双眼。但也只是一瞬，目光短暂相接后，他面色如常地坐到了这双眼睛主人的前面。

季新桐想，他是认识这个单词的，初雨的气息，或者说，雨后泥土的气味。

他打开自己的书包，发现竟然没有一本书适合早读，毕竟也没有几本书——刚到新学校，教材和校服还没来得及去领。

他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正打算练字，他的同桌给他推过来一本英语背诵手册。

“我可以叫你新桐吗？”

“你应该还没有教材，先看一下这个吧”

对方怕他不好意思，直接放到他的桌上上。

“我叫何忍礼，很高兴和你做同桌。”何忍礼眼里透着真诚的光芒。

季新桐不想拂了对方的好意，他也不擅长拒绝，便低声道谢。拿起书随便翻开了一页，他已经把大纲词背了不知几遍，没有配着课文的话随便翻开哪页都可以。

随便哪一页就像挑选未知，这是一种不确定，是他莫名其妙觉得存在的美感，他喜欢未知，也忐忑未知。

四十分钟的早读很快就过去了，铃声响的时候季新桐脑子里其实全是想象出来的泥土的味道。

“沈放，你怎么会来我们班？”前排的同学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很惊讶地问。

沈放冲他笑笑，“ 你好，找一下季新桐。”他并不意外同学认识他，毕竟他也算是一中的风云人物。

“啊，你找新同学啊。”

前排的同学很快地传话，“季新桐，有人找——！”大家都转头看向他，季新桐放下英语手册，起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依然是一本书遮住了半边脸。

他走向门口，发现是早上叫住他的那个人，心里揣测着难道还是早上有什么事没说？

对方很爽朗地笑，露出白白的牙：“周老师叫我来找一个叫季新桐的新同学去领教材和校服，我一听是新同学，就知道我们要再见面了。”

沈放指了指自己的校徽，“我叫沈放，咱们一起去领校服吧，书有点多，我帮你搬下来吧。”

“我叫季新桐，谢谢。”

“我知道你叫季新桐，周老师刚刚交代我了，你的名字真好听。”

听到对方夸自己的名字，季新桐很浅地勾起了嘴角，他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跟沈放并排走着。

对方并不觉得尴尬，依旧眉眼含笑地找着话题。季新桐是这样的，不知道怎么答话的，他就安安静静地认真听着，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很敷衍回答。

春天的冷来得快，去的也快。

第一节课的时候，太阳终于突破重围挂上了天空，季新桐抱着新校服，上面放着几本书，沈放帮他拿着剩下的课本，和他一起走到9班教室门口。

“谢谢，给我就可以，麻烦你了”。季新桐很礼貌地道谢。

沈放又对他笑了起来，这次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季新桐觉得，这人的笑仿佛是焊在了脸上，看到的每一眼都是在笑。

“我在5班，正好在你们班楼上，有事可以找我。”

“好的。”季新桐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他的座位离门很远，坐下了刚好看见后窗沈放离开的身影。

这人可真高啊....也挺自来熟的，明明才见过一次。

噢，两次了。

上课铃响起，一位老师走进教室，季新桐并不知道她是讲授什么课程的。

“这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很喜欢和学生互动，大家上课的专注度都很高的。”何忍礼主动和他说，“千万不要走神哦。”

原来是英语课啊。真是很合理的安排，英语早读过后紧接的英语课。

老师的声音响彻整个课堂,然而他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老师的话语上,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环境,这也是一份他即将面对的未知。

“新来的那位同学，呀，又是一个小帅哥”英语老师说道，“那就请小帅哥给我们朗诵一下第二段吧”

季新桐猛地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慌忙翻开书本,然而他并不知道在讲第几页课本。

正当他要主动承认走神的错误时，后方传来清冷通透的一声——“29页”

季新桐立马翻开课本，开始朗读“This gentle genius...”

一段朗读完毕，他舒了口气，但是显然老师是注意到他的走神的。

“小帅哥，下次不要走神了哦”，季新桐耳根发烫，赶紧投入到课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