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止符之后 第3章 休止符的裂痕

林深的生活并非只有音乐。每周三下午，他都会去城东的福利院教孩子们拉小提琴。这个习惯始于五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他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她生前匿名资助孤儿院的记录。褪色的捐款收据上，母亲的字迹依旧清晰：「愿每个孩子都能听见光的声音」。

这天课程结束后，院长叫住他：

“小林，有个孩子想单独给你拉段曲子。”

排练室里，七岁的女孩小雨正踮着脚摆弄琴架。她先天失明，但听力异常敏锐。当《小星星变奏曲》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时，林深突然想起江野——他们都用音乐构筑抵御黑暗的堡垒。

回家的地铁上，林深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江野趴在工作室地毯上写谱，午后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边，锁骨处的疤痕从松垮的衣领边缘探出来，像道未愈合的裂缝。

深夜的工作室弥漫着松香与雨水的味道。林深正在整理父亲寄来的古董乐谱，突然在莫扎特K.304的谱页间发现夹着的诊断书——泛黄的纸张显示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已确诊肝癌晚期，而全家人竟默契地对他隐瞒了整整三年。

钢琴声就是在这时断的。

江野猛地合上琴盖，左手死死攥住衣领。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在黑白键上，溅起细微的颤音。

“你锁骨上的伤，”林深抽走他企图遮掩的手，

“是烫伤对吗？”

江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甩开林深，吉他撞翻茶几，咖啡渍在《破晓》手稿上洇出褐色的云。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江野退到窗边，雨水顺着玻璃在他脸上蜿蜒成河，“每天摆出温柔包容的样子，其实只是想通过拯救我来弥补没能救母亲的遗憾吧？”

林深僵在原地。母亲的骨灰盒落入墓穴那天的雨声，与此刻窗外的暴雨重叠轰鸣。

“这道疤是我自己烫的。”江野突然扯开衬衫，狰狞的疤痕在闪电中泛着青白，“十五岁生日那晚，我把《光》的乐谱护在胸口，那些混混用烟头逼我交出身上最后的钱——知道后来我怎么报复的吗？”

他抓起水果刀塞进林深手里，刀尖抵住自己心口：“我用酒瓶砸破了其中一个人的头，血溅在乐谱上比烟花还好看。你要不要试试看撕开这道疤？看看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

金属坠地的脆响截断了他的话。林深的手在发抖，不是源于恐惧，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用「治愈」的名义，将江野的黑暗当作需要修正的音符。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窗外的暴雨声瞬间被放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停电了——这场持续了数小时的暴雨终于让城市的电力系统不堪重负。

江野的身体在黑暗中僵住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像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的墙壁正在缓缓逼近。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地下室的画面——黑暗、潮湿、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

「不能……不能让他看见……」江野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他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不能崩溃，不能表现出脆弱。他必须装作坚强，哪怕只是暂时的。

林深在黑暗中愣了一下。他的眼睛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但他能听见江野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他摸索着向前，手指触到了江野冰凉的手臂。

“江野……”

林深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江野没有回应，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林深的心猛地揪紧了。他不再犹豫，伸手将江野拉进怀里。江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林深的怀抱中。

“没事了”林深低声说，手掌轻轻抚过江野的后背，“有我在。”

江野的脸埋在林深的肩窝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能闻到林深身上淡淡的松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像是某种安心的信号。他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月牙形痕迹。

“对不起……”江野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

“不用道歉，”林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装作坚强。”

江野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某种长久以来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林深的衬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江野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淹没。

“看见你怎样？”林深轻轻捧起他的脸，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江野眼中的脆弱，“看见你也会害怕？看见你也有无法面对的过去？江野，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隐藏任何东西。”

江野的呼吸一滞，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林深的肩膀上，像是要将所有的脆弱都埋进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林深的手指轻轻抚过江野的脸颊，指尖触到冰凉的泪水。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他低下头，轻轻吻去江野眼角的泪痕。

江野的身体微微一颤，但没有躲开。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林深的衬衫，像是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个吻里。林深的吻从眼角慢慢下移，最终落在江野的唇上。起初是轻柔的触碰，像是试探，随后逐渐加深，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渴望。

江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手指从林深的衬衫滑到他的后颈，用力将他拉近。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像是要将彼此融入骨血。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终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江野的额头，呼吸依然有些紊乱。江野的脸颊泛着红晕，眼中还带着未散的**和一丝迷茫。

“你不需要变得『正常』，”林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要学的不是拯救，而是怎样聆听那些无法被照亮的声音。”

江野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眼泪无声地滑落。林深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锁骨上的疤痕，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乐器。

雨声渐渐变小，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江野靠在林深的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衬衫纽扣。林深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天快亮了，”林深低声说，“要不要去沙发上躺一会儿？”

江野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该回去了。”

林深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外面还在下雨，路上不安全。就在这里休息吧。”

江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林深拉着他走到沙发旁，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江野蜷缩在沙发上，毛毯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林深坐在沙发边缘，手指轻轻拨开江野额前的碎发：“睡吧，我在这里。”

江野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林深看着他熟睡的脸，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脑子空空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工作室，江野慢慢睁开眼睛。林深已经不在沙发旁，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张字条。

「我去买早餐，很快回来。——林深」

江野坐起身，手指轻轻摩挲着字条上的字迹。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牛奶上，嘴角微微上扬。他拿起牛奶，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几分钟后，林深推开门，手里提着早餐袋。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醒了？我买了豆浆和油条。”

江野点点头，接过早餐袋：“谢谢。”

两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早餐。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洒在地板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我该走了，”江野放下筷子，低声说。

林深点点头，没有挽留：“路上小心。”

江野站起身，拿起吉他盒，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他转过身，看着林深：“昨晚……谢谢你。”

林深笑了笑：“不用谢，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江野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嗯，伙伴。”

他推开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祝福。林深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