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迭扯着他胳膊叫他起来,小声啮齿道,“你干什么?当着那么多人面跪,你不害臊的?!要是有什么难处?你直说啊!整这一套。”
他坚定的看着我,“请前辈收……。”
这熟悉的开场白,惊得我立刻拿手捂住他的嘴巴,瞪视他,“不许说!现在一个字都别给我说出口。否则我废了你!”
我恶狠狠的威胁。
他不明所以,但转眼看到旁观众人一脸懵逼的样子,也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作势讨好的笑了一下。
那一瞬仿佛真的看到一只笑得明媚阳光的狡滑狐狸。
我没好气的拉他起来。
洪苏宁拜师敬茶的时候,我都不敢让爷娘看到。司马圭突然来这一下,吓得我冷汗直冒。
与爷娘开玩笑的解释某人是突然腿抽筋,才跪倒在我面前,决计不是我欺负他。然后快马加鞭的拉着他跑远。他的随行小厮也一并跟来。
路上,我问他,“你什么意思?拜我为师!你不是艮山宗的人吗?”完全没有身为凡人的自觉,俨然已把自己代入绝代宗师的地位。
他掏出丝帕擦着脸上我捂着他嘴巴时抹上去的淤泥,徐徐道来,“在下确系艮山宗修士,只是经碧玺灵兽山脉一别,艮山宗就对外宣布了五十年内不再招收弟子的消息,其他宗派亦是如此。关于‘修炼资源获取’一事也被青桄兄说个正着。已有不少弟子愤懑不平、不堪重负欲脱离宗门,自行散修。在下早已窥见宗门劣势,但又考虑到艮山宗已是下游门派顶尖之所,中游门派亦无我等杂灵根修士的容身之地。思来想去,便想到青桄兄以杂灵根之资轻而易举打败同级修士,仍游刃有余。不免艳羡。特地托了多方关系才打听到关于青桄兄所拜师门,于是,特来投奔。望前辈能收了在下。在下若修有所成定衔环结草,以报前辈大恩!”
他盈盈拜谢。
我冷眸微眯,“你打听了多少?”
他悠然一笑,“在下出生修真世家,自小便不受重视,测灵根时亦是家族倒数,受尽白眼。那时在下便懂得如何经营人情世故,以获得更多利益。长大后游历山川湖海,广收善缘,结交人才,就是为了能觅得他法使修为能有所突破。托得关系,走的后门,才入得人才辈出的艮山宗。可能在前辈眼里艮山宗算不得什么,但在我们这些修行无望的人眼里,艮山宗已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至于前辈的行踪和事迹,在下有一至交好友与丹药世族年轻一辈的天众奇才长鱼棣棠交好,受我相邀请他吃酒,我在旁倒酒,微微提起几句前辈的事,他喝了酒兜不住话匣子,把关于前辈的事和疑惑都说了出来。知晓前辈隐居于鹿槐县,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原以为前辈的事人尽皆知,问了好些人,绕了许多路,才上得山来。前辈是以凡人身份自居么?还有父母兄长在世,想来定是年少有成,开宗立派都是小事儿。”
我歪头,“你想说什么?弃了人人趋之若鹜的艮山宗就为了我这山沟沟,看你那么有诚意,不收你都对不起我良心?那可真是抱歉,‘良心是这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①,我早就拿去喂狗啦!你若是怀疑我的身份和实力,你大可转身就走,我绝不阻拦。若是想拿些什么来威胁我,我劝你歇了这份心思。那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
“还有,你以为你是谁?说几句话就妄图我收下你!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行为举止品德情操很重要,哪天要是收了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沉默良久,眼底眸光漆黑,看不清颜色。
我以为他在酝酿(niang)什么话术,试图用感动或者其他的什么说服我。
结果,他扑通一声,又一次跪下。小厮也随之下跪。
我吃惊,“你怎的又使出这般招数?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你哪怕跪到要截肢,我都不收你。”
他正色道,“我不知前辈为何这般厌恶我?如此肯定我将来一定会‘欺师灭祖’。我司马圭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歹人。是非对错,心里都是把了门儿的。我承认我是个很残忍的人,把修炼看作极重要的事,任何阻碍我修行的事都会被我无情灭杀。但我司马圭知道什么是底线,越过则与邪修无异。我痛恨邪修,绝不与之苟同。”
我俯视他,“即便你这么说,也说服不了我。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即使逆天改命,最终都会陨于天道。安于现状,有何不好?给我一个收你的理由。以及你到底为什么修行?因为别人修仙,所以你也跟着修仙?因为生于修真世家,所以修仙?还是因为为了让世人看得起自己,所以修仙?”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了让世人看得起我,所以修仙。”
我啧啧摇头,“可悲啊可叹!没想清楚前不要来见我。”
我转身就走,独留他一人在风中萧瑟。
我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叫他放弃。
回想往昔,我的首徒九星努力修行的原因似乎是:不再遭受捕杀。
而青桄一开始修行的目的是:得到关注,任何人都行,只要别不在乎他。后来学有所成,就变成了:证明给我看,他不是可有可无的。
青桄的一辈子是真的很可悲!一直在证明,一生都在证明。
唯有洪苏宁知道自己要什么。我问他为何修仙,记得他回了一句:“父亲曾说高处的风景,美不胜收。我也想去看看,站在高处,领略他人领略不到的风景。此外我还喜欢不断挑战的快感。”
他在享受,洪苏宁在享受。
他享受修习的过程,心胸开阔,视野明亮。不因心境的变化而变化,永远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即使失败,也不气馁。
洪震天自己不怎么样,儿子倒是教的很出色。
司马圭犹似猜到我在消遣他。
每日一句问候,堪比“三顾茅庐”。就是不再提及拜师一事,我仍不觉他死心。
近乎烦躁的问他这么殷勤的刷存在感是几个意思?
他犹若见时机成熟,拉我至一旁,“我知付前辈洞若观火,明镜高悬,也便不再执着于‘入派’一事。想着退而求其次,付前辈兴许能更亦接受于鄙人。”
我狐疑,“你道如何?”
“我已知付前辈秉性,实乃与在下同属一人也。前辈先别急着反驳,在下知晓我这等人不配拿来与前辈作比较,但依着前辈这几日的行为推测:前辈不是个喜欢收徒的人,而是个‘有需求’的人。在下落宿于山下鹿槐县客栈时,时常听姑娘们说起南山堂医馆新来了个打下手的俊俏小哥,本不甚在意,无意间路过医馆时,竟发现那俊俏小哥乃是丹药世族洪氏一族继承人洪苏宁,不免惊讶。私下与他聊了几句,方知他已拜入付前辈门下。”
我语噎,“你真的是无意路过?没有特意打听?”
只见他神情委屈,“前辈真是对我误会甚深,在下哪来这般好运,次次都能出门遇贵人。在下与洪师兄相谈甚欢,从他口中得知付前辈为人……。”
我打断,质疑,“师兄?相谈甚欢?你俩素不相识,莫不是你假冒我‘新收徒儿’伺机取得他信任,故意套取情报?洪苏宁的秉性我也是知晓的,他怎会把我的事宣扬出去?定是你使诈!竖子,犹不可与之共处也!!”
我气愤甩手,斥然离去。
只听他悠哉道了一句,“唉!本想着与前辈商讨一下古书里的上古密文该如何解读,看来前辈是不需要了!也好,在下也便只能另谋修行出路啦!”
我脚下一顿,暗道一声无耻。他果真卑劣!惯会捏人痛楚。
我厚着脸皮,倒退回去,摆着一张踩了狗屎的脸。半响,拉弯嘴角,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试图晃瞎他,捏着他衣角撒娇、扭捏,“哥哥~~。”
司马圭惊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前辈,倒也不必这般委身求全。”
我一秒变脸,语气冷硬,“所以你是打算用‘互利互惠’的形式搭建我们之间的利益桥梁。”
司马圭拱手,正色道,“虽不太听得懂前辈之意,但大抵如此。还望前辈多加考虑。”
我状若悠闲的摆看有点黑且手心结痂的‘纤纤玉手’,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筹码不够!”
司马圭察觉有戏,神色振奋,立马开口,“只要我有的,付前辈尽可拿去!”
我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前。他乖顺的弯腰,我上挑唇峰,拍了几下他的侧脸,近乎威胁的说,“你既已从洪苏宁那处知晓我,想必也知入我派,除非身死道消,绝无可能改入他派吧!”
他额角冒汗,“鄙人知晓的。”
我凑近他耳,轻声冷语,“那人人趋之若鹜的艮山宗应已自请退出师门了吧?哪天要让我知晓你‘脚踏两只船’,我会让你为你的野心勃勃和满口胡言付出代价的。”
我眼不含笑意的看得他手脚冰凉,听他说,“这是自然。”
我拍拍他的肩,笑得和曦,“我的好徒儿,别怕!为师会保护你的。看茶!”
司马圭闻言抬眸,下跪,小厮非常有眼力见的从院里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司马圭。
司马圭抬手奉上,“师傅,请喝茶。”
我用茶盖抹去茶沫,轻抿一口,“好徒儿,今后记得克己复礼,莫忘初心。”
司马圭明显心情愉悦,“是,师傅。敢问师傅我派名称是?”
我顿了下,又是这个问题,看来确实有必要取一个敷衍一下。想了想,想不出来,只好说道,“金鸣山,一鸣惊人的‘金鸣’。嗯,很气派!”
司马圭:“……”
“师傅,你不会是刚刚想到的吧?”
我僵了一下,有些心虚、羞恼,双手背于身后假意管教,“怎么会?莫要以你肮脏的心思来揣度你师傅我,小心我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