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徘徊在家门口,没想好怎么和爷娘说。
一直等到黄昏将近,才假装无事发生。正常的交谈,正常的吃饭,正常的呼吸……。
直到三日后,我心下一片冷凉,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就看见红土小径上远远走来两个人。
我怔忪地向前迈了两步,随后大踏步飞奔撞在二兄怀里。
紧紧抱着他,不顾他的伤势,也不管他如何骂我,嫌弃我。就是不放手。
他无可奈何,嘴里抱怨着又宠溺的说:“付心,你要是在不放手,二兄就要被你勒死了!你就疼疼二兄吧!二兄这些天遭老罪啦!”
我缓缓放开,红着眼眶,嘟着嘴,比二兄还委屈,“你活该!谁让你没事跑那儿去的?吃饱了撑的。”
“是是是,我们小付心最厉害啦!小小年纪就智斗知府,没人比不得过你!可二兄不去,谁保护你?经此一役,二兄可是小付心的英雄。也是顶厉害的人呐!哪天你要是再看不起二兄,二兄就拿这事在你面前炫耀!哼哼!”二兄嘚瑟的说道,好似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
我不理会他的调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邪修是怎么放过你的?详细说说。”
二兄看向洪苏宁,洪苏宁解释,“我是在县里一处小巷的干草堆里发现的付二哥,周围没有邪修的踪迹。不明白他的意图,也没有设置陷阱。付二哥的伤口有人做过处理,已经愈合,多加休息就能痊愈。”
我看向二兄,“谁给你做的处理?”
二兄摇头,“不知道,这几天迷迷糊糊的,应该是掳走我的人包扎的吧!他看着人还不错。”
我眼色森然,“他是邪修!邪修就没有好的。我迟早会灭了他!”
二兄拍了一下我的头,“说什么胡话!姑娘家家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二兄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去招惹人家了。”
我没有说好,这事儿它就揭不过。
我与二兄说了我没有告知爷娘他被邪修掳走一事,他默契的不再提起。
事后,我询问洪苏宁与邪修打斗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比如邪修为何突然修为大跌?为何在打斗过程思绪那般多?以至险些败下阵来。
他无意隐瞒,全数告之,“与青桄一战后,我时常思索他是如何想到利用水藏匿自身灵气,从内部攻破我防线,使我慌乱露出破绽,致使灵力耗尽。翻遍家族先辈故事典籍与功法、剑诀都找不到类似作战攻略和技巧。那时,我便意识到青桄跳出了固有思维,创新了战法。本以为是师傅教导的,也就不需要感到奇怪。与师傅相处之后,才发觉是我想错了。”
我解释,“为师只负责‘拓展思维’,青桄很聪明,面对固有界限他想的不是走先人已经开拓平坦的路,他想的是还有没有‘另一种更加便捷的解法’。我时常感叹自己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他很会开动脑筋。”
我不吝赞美。
洪苏宁微笑道,“徒儿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师傅只负责拓展思维’的意思。‘针对个人弱点,开展明确‘思路’,利用现有的‘知识储备’,丰富个人‘所得信息’,至于‘实际应用’完全取决于个人智慧’。师傅时常这么说。徒儿一直对此一知半解,不甚领悟。直到与邪修一战才发觉徒儿有很多方法可以对付他,但总是无法付诸行动。实在是练的太少,手跟不上脑子。有负师傅期望,惭愧!”
他作揖赔罪。
我摆手,“无妨,你既已知自身弱点,相信日后你定能闯出一番新天地。”
我又问了一些关于邪修的事,他说邪修大都是误入歧途,毕其功于一役,不肯脚踏实地之人。修为虽比正道修行更快,但有伤根本,大都以燃血、减寿为代价强行提升修为。所以他们都很短命,即便有丹药续命,也无济于事。
根本不够他们造的!
冒充知县的邪修,他的本命法器是“板砖”。每一个邪修修行“心外法”之前,都必须先找到“执念之物”,借以依托积累煞气。在此过程中泯灭人性,只求“真我”、“我执”。
就像金厄瓦格西所形容的:“我们越闻思修行,我执越重,忍耐力比新肌还弱,比心量狭小的卫藏厉鬼更加暴躁易怒,这是闻思修已经颠倒的标志。”
正道修的则是:“见我”,“思我”,“我行”。
修成,既得“果位”。
三日后,鹿槐县的知县被罢免了官职。即使二兄已经告之杀人者乃知府所为,也于事无补。毕竟天高路远,消息闭塞。等奏折呈上龙案,罢免的文书已经到了知县手里。接任的知县已经在来的路上。
洪苏宁去了县里医馆,我嘱咐他多关照二兄一二,尤其注意附近是否有邪修。
这几日阳光炽热,是秋忙的好时节,我拿着镰刀下田帮爷娘割麦。
嫂嫂代替大兄去看铺子,大兄依旧不舍得这位美娇娘干苦力活。
阿爷和大兄拿着大型且沉重的钐(shan)刀,没几下就收割了一亩地。钐刀是一种用竹木制作的半圆形大箩筐,在直边那一侧的筐沿上,固定一把近一米长的大铁刀的样式,非常沉重,没有相当大的力气根本拿不起来。
阿爷正值壮年,虚四十有五,与大兄强壮的肌肉有的一拼。
阿娘将割下的麦子累成一堆放到推车上运回家利用水碓(dui)脱粒。水碓是一种利用水流力量来自动舂米的机具,以河水流过水车进而转动轮轴,再拨动碓杆上下舂米脱粒,非常省力,就是有点慢。
“碓”的种类有很多,有依靠人力驱动的踏碓、依靠水力驱动的水碓、依靠畜力驱动的畜力碓,都可以用来脱粒。臼(jiu)和耞(jia)也是一种脱粒农具。
割麦割累的时候,可以看看蔚蓝的天空。
秋天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画家用色彩斑斓的画笔描绘大自然的美丽。金黄的落叶铺满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红土小道,仿佛大地穿上了用红黄扎染的盛装出席盛宴,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远处有三个行人走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遥指山麓(lu),好像是村里人,大概是在给人指路。另一个身穿月白绸衣,给人一种清风朗月的气质,他手里拿着一把空白扇子在扇风。闻言合扇,朝指路大叔拱手拜谢,身旁的小厮也跟着一起行礼。
大叔没见过这种阵势,忙不迭想扶起一看就是贵人的青年,又怕自己粗粝乌黑的手弄脏对方整洁干净的衣裳,只好虚虚一扶。
我站在麦田里,都仿若能看到大叔黝黑的脸皮泛起的一抹红。那黑红交织的颜色让我不经抿嘴偷笑。
冷不丁的被大叔一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再定睛一看,那白衣青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年和小厮顺着大叔指的方向望过来,我立马下蹲,不断在脑海中思索那张脸在哪见过。
再透过麦穗偷眯一眼,那大叔领着两个外乡人走到阿爷跟前问话。
离我不过几米远,我立刻认出那白衣人儿就是在碧玺灵兽山脉内围围攻我们想乘机抢掠还是灵兽的九星的人,他当时身着艮山宗派系服饰,与现今白衣翩然的模样相差太大,让我一时瞧不出来。
此人就是司马圭。
我对此人颇有偏见,且他智商不低,来此地定无好事。
还是躲着为好。
我悄眯着在麦田里挪动,想着尽量离他们远些。
冷不丁地听见阿爷的大嗓子喊着,“啊?你们找青桄?你们是外地人吧!青桄的家乡不在这,他早回去啦!”
我听出阿爷是故意大嗓门喊的。
脚下挪动的更快。
阿爷又喊了一声,“什么?找我闺女!找我闺女啥事啊?她就一奶娃娃。我是她阿爷,有啥事跟我说!”
……找我?
我浑身激灵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怎么找到的我?难道是从丹药世族知道的消息?他们恨不得《山水大限》的机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怎么可能泄密于他人!
那是从哪儿得知的?
我想不通,脑子一团浆糊。
兀地面前出现一双白底金丝缎面缂云头如意纹的白布鞋,往上是白绸作底缂青松云鹤纹翻领衣,白巾系在长脖间做点缀,刚好露出巾脖上绣的金丝缎面祥云图腾。乌黑的长发别了一根玉簪。
司马圭笑着眯起一双惑人心神的狐狸眼,哪怕不笑也让人感觉到一丝狡黠,“姑娘,要到哪去?”
我半分不惧,掏起脚底半干不湿的淤泥就抹在他白洁无瑕的衣裳上。
……瞬间觉得顺眼多了。
顶着他阴鸷的眼神,撩开垂在胸前阿娘编织的细长辫子。十分潇洒、桀骜不驯的把手交叉于胸前,“用不着你管!”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嘴角弧度,笑得僵硬,“在下当然管不着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还认得在下?”
我略略扬眉,“莫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他撩开衣摆,扑通一声跪在田里麦间。
吓得我差点没站稳。
左右眺望,只见爷娘大兄和指路的大叔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这边。
整的好像我欺负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