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砚加快脚步,与楚拙肩并肩。
他们在天衍处的住宅里皇宫仅有几条街,便慢悠悠地往回走。
“见过陛下了?”
“嗯……还……挺出乎我意料的。”
朱砚将自己矛盾的想法诉说给楚拙听,末了道:“现在就是很纠结。”
楚拙不忍看他这幅模样,便主动道:“小砚,你若愿意,我来替你调查伐魔大战的缘由。”
朱砚摆摆手,见四下无人,偷偷拉着他的手:“暂且不用了,这是我自己对这个身子原主的承诺。我知道你是顶顶厉害的,但我总不能事事都靠着你吧?”
楚拙小声道:“我乐意。”
朱砚噗嗤笑出了声:“心意已经收到了。”
他拍拍朱砚的手,安抚道:“我当然也不是那种硬逞能之人,若真的需要你帮助,我自然第一时间寻你。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我刚刚在宫里,见到一个和你有点像的人。”
他摸了摸下巴,抿抿嘴:“说来也奇怪,分明长相相差许多,但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楚拙也有了几分兴趣,问道:“宫里见到的,莫不是个小太监吧?”
“才不是,是在御书房见到的,是位大官呢!你猜猜?”
楚拙目光有些闪烁,偏头望向路边的野草,道:“猜不着,你说吧?”
朱砚切了一声,似是觉得楚兄顶没劲儿了,便老老实实解密:“当朝首辅,叶道远叶阁老,你有见过么?”
楚拙脚步一滞,盯着朱砚看了许久,半晌道:“未曾见过。”
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
朱砚原本只是打趣的心态,却见到楚拙如此异常,紧张道:“楚兄,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楚拙心中却是百味杂陈。他与那人长相已然没有一丝相像之处,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镜缘这样的长辈,还是靳小竹这样的好友,都未曾看出一丝异样。然而朱砚第一回入宫,便瞧出了端倪。
这该说是巧合,还是说小郎中对他……在乎到了骨子里?
楚拙跟上了朱砚,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小砚,你不是曾询问过我的身世么?”
“唔……楚兄,我之前说过,你若不愿……”
楚拙止住了他的话语,顾自道:“等山海大会结束了,我带你回一趟归藏阁,届时,我便把我的过往,一一说给你听好不好?”
朱砚望着他那乌黑幽深的双眸,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底洞,深陷其中却甘之如饴,乖乖巧巧地点头:“好的。”
言语间,两人已经走回了天衍处的宅子中。
庭院里只有小胖妞柳思悠和来自云剑山的顶级保姆陆和云。
一大一小两人在树荫下摆着两张躺椅,人手一本秘籍,扣着脸,在习习微风下睡得酣畅。
柳思悠听见开门的声音,迷迷糊糊望过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朱砚,直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冲过来一把挂在朱砚身上。
“砚哥哥,你总算回来啦!”
朱砚笑眯眯地抱着小胖妞,颠了颠,道:“啧啧啧,才四五天不见,悠悠你怎么又长胖了?”
柳思悠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到朱砚怀里,难为情道:“哪有……都怪干爹,天天都买好多吃的,我怕它们坏了,只能全吃掉了。”
朱砚捏捏她的鼻子:“哟,原来还是个勤俭节约的小胖妞。”
他朝醒转的陆和云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劳烦陆前辈了。”
“不劳烦,不劳烦。”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把柳思悠当成女儿在养,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辛苦。
“尚儒和载物呢?”朱砚四处望了望,没见到许尚儒和程载物。
“尚儒还在书院呢,载物在军机所也还没回来。”柳思悠摇头晃脑。
“军机所?”
楚拙怕朱砚抱得累,顺手接过了小胖妞,道:“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替他们寻个老师么?尚儒喜欢读书,就送到了露白书院,这你是知道的。载物喜欢机关傀儡,工部侍郎之前欠我一个人情,我便给他写了一封信,问他愿不愿意收个小弟子。”
朱砚心中暖暖。如果说把许尚儒送入露白书院只是动用权贵的特权的话,那让工部侍郎收载物为弟子,那可是天大的人情了。
朱砚一脸诚恳:“楚兄,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楚拙凑到他耳边,微声道:“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朱砚脸刷的变红。
悠悠还在楚拙怀里呢!
怎么自从表白之后,一本正经的楚兄,就总爱撩拨自己,一点都不正经了好伐?
偏偏自己还挺没用,总是禁不起撩拨。
楚拙见他脸红的快要滴出血,心中美滋滋。
小郎中就是脸皮太薄了。
他喜欢。
他放下柳思悠,若无其事道:“那位工部侍郎严苛得很,并未答应我一定收徒,只是说会考校一番,须得资质和品行都过关才行。如今看来,还是载物自己争气。”
柳思悠在一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她还记得前两日家里来了一个穿着官府的男子,拉着程载物问了一大堆,又让他现场做了一个傀儡蜘蛛,才满意地收了徒。
程载物也不讲义气,第二天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军机所,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家。
她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好消息,兴冲冲道:“砚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尚儒进入初境下期啦。”
“什么?”朱砚有些郁闷,他明明才走了四五天,怎么娃娃们突破的突破、拜师的拜师了。
这些重要的人生时刻,他全都错过了。
柳思悠来了兴致,把小夫子当时的壮举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朱砚忍不住隔空给许尚儒比了个大拇指。
充满批判精神,不盲从权威,勇于提出质疑!
好样的,不愧是他朱砚老师教出来的好学生!
“这两天,还总是有个穿儒袍的老爷爷在门口转悠,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尚儒的。”
朱砚把视线移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陆和云。陆和云捡起一块糕点,投喂到柳思悠怀里,道:“白露书院的院长,许雍之。他刻意不与我交流,可能是来寻你的。”
朱砚想了想,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儒家的人,猜测道:“难道是想收尚儒为徒?”
“他这样名满天下的大儒,倘若只是想收个弟子,但凡知会一声,我们也会备上大礼登门拜访,没必要三番五次在咱门口转悠。”楚拙否决了这个猜测。
“许雍之……我怎么觉得听过类似的名字。”他甚至调动起了长生功,激活大脑记忆部分的功能,试图从回忆中找出这莫名的熟悉感。
“啊!我怎么给忘了,补天阁不都是姓许么?说不定里面有人和许雍之沾亲带故呢。”朱砚突然记起来:“补天阁不都是许尚儒他爷爷一手建立的么,老爷子叫许什么来着?”
柳思悠也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因着第一代补天阁阁主是魔教里难得一见的读书人,一众没文化的魔教修士很是尊敬,大到红白喜事、小到给娃娃取名,都会请许阁主帮忙参谋参谋。柳思悠的名字就是这位许阁主取的,她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还有印象。
只是,许爷爷叫甚么名字来着?
“许清也。”脆生生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程载物小少年背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木箱踏入院内,见到朱砚忍不住笑逐颜开:“砚哥哥,你回来啦。”
朱砚上去帮他解下背上的箱子,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回来啦?军机所辛不辛苦?”
“不辛苦,老师待我极好,各位前辈也都教了我好些东西。”
他朝楚拙、陆和云行过礼后,道:“我记得尚儒的爷爷名字叫许清也。”
许雍之,许清也。
这两个名字放一起,恐怕任谁都要遐想一番。
朱砚偏头去问楚拙:“楚兄,你有听说过这位许大儒有甚么兄弟么?”
“不曾听说,不过”楚拙回忆起这位大儒的生平,道:“先帝在世的时候,倒是有段时间曾有‘二许’一说,许雍之老先生考入状元时,有另一名许姓书生摘得了探花,便唤做许清也。”
他随手捡起一块糕点,塞到朱砚手里:“这位探花你们可能听说过,便是后来的闻名天下的铁血御史。”
“这……世界也太小了。”朱砚不禁有些感慨:“你们或许不清楚,这位铁血御史,当年受了廷杖并未死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随后创立了补天阁,便是尚儒的爷爷。”
“这两位当年恐怕是故交,所以这位大儒想来探望故人之子?”陆和云发问。
朱砚和楚拙双双摇头:“那也不用如此避讳吧。”
朱砚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干脆不管,放开怀道:“他名满天下的一位大儒,总不会对尚儒这个小娃娃有啥坏心思。反正我已经回来了,他若有事自会主动寻咱们。”
陆和云随意应承了一声。与柳思悠无关的事情,他向来不在意。便朝朱砚拱拱手道:“还未来得及祝贺两位圆满解决洛城邪灵,此番邪灵祸患,陨落了两个止境修士,却被你们一群初境小娃娃解决了,尤其是朱小郎中,你如今只怕已经名满天下了。”
朱砚有些害臊:“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楚拙给朱砚解围:“今日难得大家都在,不如上醉轩阁定一桌酒席,庆祝尚儒晋升、载物拜师。”
“也庆祝砚哥哥、拙哥哥顺利归来!”柳思悠机灵地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