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不止傅谦想问,杨淑芳也想。
成王败寇,道理谁都懂。但不是谁都能坦然认输的,特别是那些下了重注的,那些输得自己不曾预料的,比如杨淑芳。
于是,她辗转难眠,抓心挠肺,理智全无。
隔日的晨省,云姮一如既往的来到东院,行事一如既往的沉静,有序。
“我不见。”杨氏不等婢女说完立刻开口,“让她滚!”
夫人急了。
听着她尖锐的语气,门口的孙妈妈皱了皱眉,想着劝一劝。
然而等人走进了屋子,入眼的是杨氏眼睛发红的憔悴模样,到底是心疼,便把原本想劝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安慰:“夫人振作点。”
“振作?”在奶娘面前,那些没有对着丈夫表现出来不甘立刻喷涌而出:“给那贱婢的生的……”
“——夫人!”孙妈妈急急喝止,“我的夫人哟,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我连点实话都不能说了?”杨氏冷笑,“我当年还喝过那贱婢敬的茶呢,现在是不是还要反过来对着她的遗像敬茶?”
孙妈妈赶紧安慰:“夫人想想小姐,后宅没主母护着怎么行?小姐现在还住在碧纱橱那儿,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呢!”
至于三小姐那儿,这么多年的母女呢,她得了这么大的便宜想必也不好说什么吧。
安慰好杨氏,她吩咐立春去招待云姮,自己则严厉的看了一眼周围伺候的婢女,训斥敲打:“你们都是夫人的人,想想府里的娘老子,夫人到底是这府里的主母,可不要自误啊。”
东院门外,立春一边引着云姮进院子,一边解释说杨氏之前在及笄礼上的病还没好,未免传染恐怕无法与三小姐母女想见云云。
云姮态度温和的点了点头:“母亲的身体重要,这时候最好有儿女陪伴,可惜兄长不在。这样吧,我会和下面人说一声,在母亲病好之前那位姜姑娘就留在东院陪伴,具体的安置问题等母亲病好后再说。”
潜台词,在杨氏“病愈”,知道该怎么对外表态之前,姜姑娘就只是姜姑娘,只是一个客居侯府陪伴世子夫人的外姓人,而非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
立春:???
身为杨氏的心腹,她立刻明白了里面的潜台词,面色微变却不敢顶撞三小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小坐了一会儿后离去。
云姮一点也不急。
杨氏总会妥协的,总会继续和自己做一对好母女的。就如此前为了自己继承人的地位,兄长被打发到祖宅去后杨氏的妥协一样,虽然这次是从亲母女变成了继母女。
昨晚,及笄礼的闹剧过后,祖父和她的交谈言犹在耳:
“接下来你父母那儿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是的,祖父。”
“具体说说。”
“父亲的软肋是母亲。而母亲那儿,今天她只是一时冲动,等受到了教训就会知错了。”
“理由?”
“母亲的本性就是温顺柔从的贤妻良母,只要让她知道她承担不起肆意妄为的后果,再补偿一二,比如府上序齿多个四小姐安抚,也就过了。”
事实确实如此。
当年阳朔候意识到儿子的性情能力不够坚韧难当大任。首先是私定终身显示对方行事有失周密,后来哪怕让表妹做妾也要留人在身边,则不够果决心胸狭隘。
种种表现就让他极为失望,转而试图培养下一代了。于是在聘杨氏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了对方的性子,刻意挑中了她软弱且轻易向当权者妥协的性子。
这样,在阳朔候培养下一代的时候,无论是要断开继承人和父母的联系,还是干脆抬举庶出都极为方便。
阳朔侯府内部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里,闹剧似的及笄礼一度成为很多人的谈资。
不是没有人私底下用鱼目混珠来嘲笑裴家的情况,不过更多的人对于谁是鱼目谁是珍珠保持一种谨慎的态度。
当然也有和云姮不对盘的人充满暗示性的提起这件事。对此云姮的回答极为坦然:
鱼儿当然看重自家的眼珠子,珍珠蚌可一点都不想看见多出来的肉中刺。
总的来说,这场发生在裴家的风波并没有引起更多的变化,也没有能在圈子里停留太久。
毕竟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如傅家那位出了名俊美的二公子为了反抗家族相看的亲事投军去了,也比如当年主持变法的姜笃之子敲开了某位皇子的门成为了幕僚,再比如,大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没有任何征兆的病逝了,等等等等。
多年后人们回忆,其实后来的几件大事都在这一年里有了个预兆。
“你说呢?”云姮注视着面前的伶人花间月。
五年后,这位仍可称得上艳绝的美人跪在小花园的青石板地面,绸衣下形状优美的脊背线条在战栗的轻颤。
“我……您能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问我呢?”花间月低着头,苦涩难言。
他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纤美不见骨的皓腕和那根根青葱的玉指。以他对于这位阳朔侯府主事人的了解,当裴三出手的时候她对于事情的起因过程结果必然都了若指掌了。
假山的阴影下,云姮神情淡漠,丝毫不为身边人的态度所动:“大殿下当真是好手段,连我这么一个没办法真正进入朝堂的女儿家身边,也要插上这么个棋子。”
花间月脸色更为苍白,冷汗簌簌而下:“我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说,求您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看来你是没什么有用的话想说了。”
云姮眼底一片漠然,她和花间月有什么情分?名义上的面首而已,作用是打发那些妄图用婚姻情爱来束缚自己的家伙,如果没有客人每个月都见不上面的那种。
水幕的画面一转,再次变成了阳朔侯府的大书房。
阳朔侯世子的语气有些急促:“几位殿下的争夺越发的厉害了,看来今上的病确实拖不了多久了,父亲我们……”
“云姮,你怎么看?”老祖父理都没理会,而是慢条斯理的问起了孙女。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语毕,她和祖父默契的笑了起来。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作为儿子和父亲却被排除在外的阳朔侯世子烦躁不安的提高了音量,转瞬又在父亲的威严下重新放轻了语气,并且越来越轻:“我是说眼看着胜负要分出来了,我们真的不做什么吗?从龙之功啊,况且,您当年还不是让我娶了淑芳……”
“可是那时候,今上已经登基了,我聘的儿媳不是太子妃的妹妹而是皇后的妹妹!”老人神情严厉:“我当年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动这个脑筋,决不许你往这方面想!”
说完,他就把这个“不类己,不肖父”的儿子赶出了书房,眼不见为净。
阳朔侯:正事真不能和这个蠢货讨论!
转头,他看向孙女:“你的布置怎么样了?”
云姮恭顺的点了点头:“已经布置好了,几位殿下都是城府深沉的人物,只要他们对变法有兴趣,我就有把握插手并借此让侯府的爵位再往下延两代。”
阳朔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龙之功是在赌博,而且会给下一代留下走捷径的暗示。但只要是有脑子的皇帝总会需要做实事的下属。女子之身是劣势但在某种程度而言也是优势,这意味着容易掌控不容易诞生权臣。而这,本来就是君王在变法面前最忌讳的。
而且他太清楚男人的劣根性了,只要孙女愿意,未来的子嗣上也可以玩出花样来……
三个月后,事发。
大皇子引军队逼宫并杀死了四皇子,却落入了二皇子的陷进,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被七皇子一锅端了,而那位已经缠绵病榻却还是恋栈不退的今上也在七皇子的威逼下无奈退位。
同年,改元建光。
建光元年,新帝加办了恩科。
建光三年,姜笃之子击鼓鸣冤,有官员上奏折请求重审姜笃旧案,帝留中不发。
建光四年,御史台弹劾大理寺蓄意扣押刑讯姜笃之子,同年,又有官员上奏折请求重审姜笃旧案,帝留中不发。
建光五年,大理寺少卿因渎职罪被罢免,新任大理寺少卿姓裴,是裴家子弟。
同年,又有官员上奏折请求重审姜笃旧案,帝允之。
建光七年,姜笃旧案重审过程中牵连甚广。
同年坊间风传阳朔侯府未嫁女裴三小姐吞月入怀感而有孕。
于次年生下一子。
建光九年,姜笃旧案成功翻案,以前大理寺少卿裴云岚为主,昔年姜笃诸弟子以及数位裴姓族人为辅,裴姜变法正式开启。
建光廿十年,裴姜变法彻底站稳,今上加恩阳朔侯府爵位五代不降。
同年阳朔侯上奏折请罢免世子裴伯康并请立嫡孙女为世孙,帝允之。次月,已是老翁的当代阳朔侯一力主持分家,隔日含笑而终。
这是大改后的二版,还有一章番外,另外,那个吞月入怀感而有孕实际上是私生子父不祥的委婉修饰,嗯没错,这个朝代没权没势的女性未婚生子下场就是病故,家里宠爱的就是死遁或者随便下嫁,然后有权有势的就可以叫感而有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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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黄粱一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