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骨 第7章 梦里

“贵人！——”来福那破嗓子叫得跟只鸡似的，好吵。怎么死了都不叫我安宁。

我想翻个身捂住耳朵，但失败了。意识模糊间听到一些的声音，絮絮叨叨，有远有近，无法回应。

“发生了何事？”惊讶的声音。

混乱的脚步声。

衣料的撕扯声。

“臣从未见过如此残破之躯，只怕是活不了了。”陌生的声音。

“救人。”熟悉的声音。

浑身上下似被碾过的疼痛席卷而来，我逃避着醒来，重新跌回漆黑的梦里。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有人唤我：“扶苏。”

我转过头去，是一个温柔的女声，熟悉的面容。这是……姨娘？

她正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看向她所坐的位置，是池心亭。一旁池塘的水面上盈盈开满了荷花，夏日阳光下露出的水面波光粼粼。那下面是厚厚的足以吞没人的淤泥。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池塘下面是什么。

我晃晃脑袋，拿着手心里捧着的九连环凑到姨娘跟前，瘪着嘴，泫然欲泣：“姨娘，解不出来了。”

姨娘接过我手里的九连环没着急解，先让婢女用绢布擦干净我的手，再用净过的手挖起一勺凉糕喂给我：“姨娘做的，尝尝。”

我嘬着勺子，红糖汁冰冰凉凉，配合着糯米，软和甜蜜。

姨娘看着我：“好吃吗？”

我用力点头。

姨娘又喂了我一口酸梅汤。她看着我皱成包子的脸，笑起来：“和你哥一个样，只爱甜，吃不了一点儿酸。”

“哥哥？”我的声音雀跃：“哥哥要回来了吗？”

姨娘用手绢蹭掉我嘴角的残渣：“算算日子，这一两日就该到了。下回游学，你的年龄也到了，带你同去。”

“好啊。”我说：“夫子这两日还夸我进步很大呢。”

姨娘夸我：“扶苏真厉害。”

这时候我反而有些害羞了，两手一背，眼神飘忽：“也没那么厉害啦。”

姨娘伸出满是叮当脆响的镯子的手捏着我的脸，揉了揉。她将我环在臂弯间，指着九连环：“看好了。”

姨娘手指翻飞，好似是轻盈的蝴蝶，玉环在她的手里变得异常乖巧，不多时便全部整齐解开了。

我缠着姨娘：“教我！”

姨娘笑着对我说了九连环的窍门：“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取一，便无法取二。”

“但可以取三。”我接上她的话。

没错。姨娘摸摸我的头：“扶苏很聪明。记得日后，若遇到一与二不可兼得时，尚有三可选。天无绝人之路。”

我懵懂点头，接过九连环，却无法理解姨娘眼底深藏的忧虑。

她说：“去玩吧，扶苏。”

于是我便跳下凳子，抱着九连环离开了，绕过连廊，在远处隐隐听到姨娘与婢女的对话。

“小姐，您何必与他讲那么多。”

“扶苏自小便没了娘，也是个苦孩子。”

“再苦也是府上自小千娇百宠养大的公子哥。”婢女忿忿不平：“若不是因为他，少爷早该回来了。”

“噤声！”姨娘斥责婢女：“老爷的决定岂容你多嘴！”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九连环，原来哥哥是因为我才远游几年不能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