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77章 70、赌徒

主星的磁场剧烈波动，在禁区深处产生极为瑰丽的极光。同时波动的，还有锈湖的池水，以及赵羽皓所在的整座锈石矿场。

起初只是头顶处传来细微的震颤，紧接着，仿佛整个地壳在头顶咆哮，向赵羽皓所在的空腔压下。

赵羽皓手握拉杆，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随着双手扩散到山体之中，仿佛自己也成为这座建筑及周围群山的一部分。

他感受到山体的每一次震动，砖石的每一次摩擦，感受到千疮百孔的痛苦，与摇摇欲坠的恐惧。

赵羽皓知道，坍塌真的来了，而他必须做点什么。

即便是一场豪赌。

未曾学习过的古老口诀从口中流出，赵羽皓将意识铺满山体的每个角落，向群山敞开自己的铀核，蚍蜉撼大树一般强行吸收整个山体的势能。

菱形的铀核取代大脑，成为整个身体的主宰，并向外释放出一股扭曲的力场。

紧接着，铀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黑洞底部，蓝绿色的光芒像游龙一般翻涌，向群山发出邀约。

灵粹海内，君主的意志感受到挑衅，原本吸引着他的黑洞忽然吐出数倍于他的庞大力量，重新将海拖入混乱之中。

君主不肯就范，他宁愿死于抵抗，也不愿屈从这股混乱。

他忽然在这无序中找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然后毫不犹豫地化作利剑向那气息劈去：

他在赌，赌这气息会驯服。

黑洞犹豫了，然后敞开胸膛，用更大的能量流迎接这利剑。

君主在那一瞬间忽然有所明悟，他尖锐地划开浪潮的同时，也给浪潮分割成两股对仗的形态，从而赋予秩序。

大海咆哮着，按照君王的期盼一波一波涌起巨浪，释放掉乖戾后安然地嵌入更大的能量之海中。

黑洞中涌入的能量，渐渐无法抵挡君王般镇定的气场，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地震止息了。赵羽皓站在被按下的拉杆面前，露出笑容，在极致的疲惫中蜷缩在拉杆的一边，安然睡去。

风浪也止息了，锈湖陷入了几百年未曾有过的绝对的宁静，像只乖巧的狐狸安静地蜷缩在铀长翎的脚下。

三日后，锈宫。

满屋子的科学家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国君为何忽然极为强横地干预起科研。

科学总长刘学敏不安地揣摩着国君的心态，那是自信，也是偏执，笃定着什么，但并不寄望于旁人可以理解。这让刘学敏想起30年前的铀翌明。

他清了清嗓子：“您是说，锈石能够屏蔽信号，不是一种恒定的物理性质，而是可以启动和关闭的功能？”

国君点点头：“U122一号矿场的锈石忽然失去这种能力，也不是因为耀斑，而是因为有人按下了建筑中的开关。”

刘学敏面露难色：“您在锈湖幻境中的见闻记录，好像没有提及这一部分啊……”

“是记忆。”国君笃定道，“有一些答案，在思考问题的同时就可以得到，不需要佐证。”

“咳咳咳……”在一旁啃着香瓜的王红翼被过于甜腻的汁水呛到，意外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你们继续……继续。”

刘学敏苦着一张脸：“王特使是否觉得国君刚刚的话有点耳熟？”

王红翼喝了口水，然后重新拿起一片瓜：“熟啊。他爸疯了以后就这样。”

铀长翎将眉毛挑成一个相当不友善的幅度：“王红翼？”

“没事儿~”王红翼低头啃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着，“那现在不证明了你爸是对的嘛。众人皆醉你独醒~”

“……”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低头互相打着眼色，最后把目光投向年龄最大的宫务总管，也是曾经的王室教习——铀万伦。

铀万伦一个暴栗敲在王红翼的脑袋上，毫不客气地骂道：“这些香瓜是母星政府送给锈宫的特产，你个送货员吃什么。”

王红翼“嗷”地一声：“这不是应季吗？回头我把礼单上的数量改少点不就完了。”

铀万伦的胡子都竖起来了，指着王红翼的鼻子骂道：“你居然敢私改公文？简直无法无天！国君啊……”

铀长翎克制了半天才没对这俩活宝翻白眼，敲了敲桌子：“就按我说的方向研究。还有，矿洞里再多下些生命探测器，加大搜救范围和深度。”

3417年1月，U122，核心矿区一号矿场北区。

再次吃到食物的时候，赵羽皓感动到几乎要落下泪来。自从他离开地下空腔开始往上走，体内的灵粹就明显被急速地消耗掉。

这让他意识到危险，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顺着较新一些的巷道穿行，不为脱困，只为找到食物。

在饿死之前自杀？他犹豫了几次，终究是没有下得去手。

好在，第一个安全屋里就存有食物、水，甚至光源和地图。因此，当他走上地面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什么获救的喜悦，有的只是茫然：

活下来了，然后呢？

走出矿道，踩上地面土地的那一刻，他实实在在是不知所措的。

整个矿场的结构基本与赵羽皓原本的矿场一致。不同的是，部分蒸汽设备被拆除，明显的断口上，连接着一个个金属匣子。

“电力设备？”赵羽皓皱眉，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时间在正午，但矿场内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一台机器启动。营房内落着厚厚一层灰，但物品是齐整的，似乎奴工和监工们都在不久前收拾东西好东西离开。

“世界末日了？”赵羽皓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许多不入流的全息电影，按照这种情节，他要是再多走几步，就会引来成群的丧尸之类的东西。

“按这个逻辑，得先搞点杀伤性武器。”赵羽皓对自己说道，决定冒险去监工的仓库里偷□□。

监工仓库内，一切物资都被封装齐整，火药被密封在带有独特锁扣的箱子里，需要至少3把锁才能同时打开。

赵羽皓烦躁地皱皱眉，转头看见了一旁的衣物。

青年的眼睛霎那间亮起来，奔跑几步退出仓库，往矿场的西北边看了一眼：储水罐！可以洗澡了！

他几乎立刻搜罗起用品，甚至撬开监长的抽屉找到水罐钥匙，忘掉所有可能的后果，想办法给自己布置了一个浴缸。

脏水一层一层地顺着肌肤流下，一开始是石灰水一般的黑灰，而后是焦黄，到最后才渐渐变得清澈起来，整个人像脱了皮似的舒爽。

一小时后，他又跑进营房，找来剪刀和镜子。给自己已经重新长长的头发认认真真剪了个发型——可惜技术是狗啃的。

等这一切都收拾完，他躺在浴缸里，看着湛蓝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死在这里也好。

没有在情绪里沉溺太久，难得舒爽的身心状态，让赵羽皓迅速开始思考现状。

世界末日的可能性不大，这个星球大概率是发生了什么剧变。

自己按下的那个拉杆一定改变了矿场的一些特制，矿洞周围有明显的电力设备，监工营房里也出现了小电器，也就是说，锈石有可能不再具有隔绝信号的作用。

这事情着实闹得有点太大。

锈石是第四星域唯一独占的自然资源，出口额占全国全年出口额的2%，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影响星际战局。

如果真是这样，对国家经济将带来不小的创伤，长翎又要如何应对这场经济危机？

均羽忽然觉得有点心虚……灵粹海内，他明显感觉到哥哥的气息，也就是说，哥哥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周围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赵羽皓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再躺10分钟就起身，趁着天色未暗，应当再做一些探索。

忽然，几道光束从天而降，直射在他的脑门。

他那双在黑暗中待了四个月的眼睛，即使在上井前有意适应了几天，这一刻还是像火烧起来一样疼。

赵羽皓猛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扑进水里试图缓解疼痛。

紧接着，一台浮空车悬停在他身边，8名持枪的士兵将他和浴缸一起团团围住。

一个士兵大声呵斥道：“通报你的姓名、变异、身份卡号码！”

赵羽皓懒得理他，自顾自在水里咕嘟咕嘟，直到被人抓住后脑的头发提起脑袋来，才痛苦地说道：

“把灯关了……”

几分钟以后，一群士兵向见到鬼似的把赵羽皓的身份一连验了五遍，然后拉着警报乌拉乌拉地把浮空车开走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特别医疗小队。

赵羽皓叹口气：长翎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被人发现后，赵羽皓被带到矿场管理中心监狱，络绎不绝地接受着各种问询、调查与人体研究，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

因而，再一次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赵羽皓有些愣神：

空空荡荡的房间没有桌子，只有两张相对的靠背椅，师父坐在一边，另一边的椅子连拘束的横杠都没有。

赵羽皓并不惊讶与位容方的到来，但狱卒把他推进来后，直接退出关闭了房门，显然是要留给他们私人空间。这让他意识到要发生些不一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