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49章 43、心意

次日，铀均羽确定自己认真动起手来还是打不过钟离六，于是在晚上想了个办法溜出去。

他心惊胆战地走了一圈，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几乎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查到。

不得已，铀均羽从商店里偷了个终端，走出一公里外了心脏还狂跳不止，暗暗嘲笑自己一点都没有违法犯罪的潜质。

他没法进行身份认证，但侵入了附近居民私搭的网络，找到许多近期的情报。

那日共振攻击前的记忆被慢慢想起，他综合了所有信息，确认钟离六所说大部分为真。而官方的精力似乎主要在对付暴动上，好像并没有发现暗中活动的锈魂组织。

铀均羽想方设法都无法打破局域网本身的限制，但居然在局域网内搜索到了科学部中与他配合、暗中负责药剂研究的专家。

晃了一大圈以后，他大大咧咧地走回房间，并不掩饰自己外出过，并直接提出要见岑风桥。

“殿下，您找我有什么用？我很忙的！”岑风桥走进来的时候也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好像被人打断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站在门口打招呼，连鞋子都不打算换。

“你在忙什么？”铀均羽嘴唇抖动了一下，无奈地问道。

“我忙着药剂实验啊，新一批数据刚准备测，机子还开着呢，您就叫我来。”

“……”

铀均羽开始思考自己身边的人脑回路为什么都有点奇异，现下自己这个处境也不是很好，这不妙啊。

“药剂有什么进展了？”他耐着性子问。

岑风桥眼睛亮了，像是献宝似的就要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一边脱鞋一边说道：“殿下，恭喜您，有大进展啦！”

“哦？”

“之前在军部实验，偷偷摸摸的效率也不高。来了这儿，好啦，要多少实验体就有多少！

“抑制剂效果一直不好，但是激励剂已经可以量产了，副作用很小很小。在其他类型变异者身上也有一定的效果。

“以我们手里花奴的量，如果您要起义，一周内就可以获得一个千人以上的S级变异军队！”

“千人？”铀均羽张了张嘴，他本来想问自己什么时候想过起义，却被后面这个数字完全震慑住，“他们有多少兵？”

“两千多吧。”岑风桥的兴奋显然不是源自这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好几万随时准备参军建功的民众，都是绝佳的实验组啊！”

铀均羽脑中快速闪过几个数据，明白底层民众对于提升变异天赋的热情有多么高涨，状况对长翎而言，可能真的没有很乐观。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岑风桥：

“你对你的试剂，有多大的把握？”

“百分之九十。”

岑风桥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好像忽然从他的化学大世界里脱离出来，嘴角下撇显出重重的法令纹，正色道：

“我虽然是个搞科研的，但我也支持您，不能因为□□就放弃‘莫比乌斯计划’。

“国君太过软弱，您要为铀变族裔的未来着想啊！”

所谓激励剂，就是铀均羽先前营救王红翼时使用药剂的改良版。

用一定量的生命灵粹为引，同时注入大量的压缩元素能量，获得短时间内的强大爆发性战斗力。

既然生命灵粹只是引子，实际需要的剂量就非常少，压缩能量又可以量产。

铀均羽紧拧着眉毛，他之前属实没想过药剂介入内战的情况，也不清楚民间对这一系列事件的真实反馈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确定外界对他和长翎关系的理解。

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兄长行事一向保守，很多事情上，他和长翎的意见并不相同。

扪心自问，成年受封后，他有很多时刻想过要自己掌握权柄，或者说能够全权负责一些事情。

灵粹海之事他前前后后查了一年，长翎过于回避的态度让他有些看不懂，存亡之争面前，长翎却似乎有放不下的心魔，又过于注重伦理公义。

譬如对于奉献者的补偿，在具体金额上他和长翎发生了非常大的分歧，最终还是让财政过度承压。

国君之位，他从未觊觎过。但如今国家已经内乱的情况下，既是挑战，也正是建立一个新制度的好时候。

但实际情况是，长翎在这接近十天里的所有行动，都是以息事宁人为主。

铀均羽有那么一丝罪恶的想法，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能够帮长翎建立一个想要而碍于道义不敢要的新秩序呢？

若每件事必有其代价，光辉正义的国君长翎来做，他铀均羽从不介意做恶人。

再说了，类似锈魂这样的民粹主义团体，一直像菌丝一样深深生长在铀国的暗面，且拥有许多上层并不知晓的知识与技术。比如药剂、比如共振。

如果能趁此机会，将父亲遗留的力量全部收回王室，又有什么不好？

锈魂的最高领导人叫叶云华——如果这个说法属实——一位71岁高龄的女性，变异能力：A级脑型变异-谎言干预。

脑型变异实在是太过稀缺，铀均羽想不知道她都难。

此人曾常年担任铀翌明的首席助理，被她能力干预的人会出现无法将谎言说出口的诡异情况。

铀均羽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就见了她一次，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完整，由此才认出她的身份。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个小时，毫无成果地收场。

今日，铀均羽做好了准备再次跟叶云华见面。他甚至有点好奇，一些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是否能在对话中得到验证。

叶云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风衣，下身是稍显宽松的深色女士西裤，满头银丝，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举止却不显老态。优雅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尊敬。

铀均羽虽然不记得自己见过她，但因为父辈的原因，还是带着些客气，几句客套闲聊倒是没卡壳。

叶云华很有礼貌地一一回应了二公子的关怀，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想问您……”铀均羽的话转了几个弯，但还是尽可能直接地说出口，“您的目的是制度还是权位？”

叶云华面上始终带着浅笑，像是个好相处的贵族太太：

“没有权位就没有制度。”

她的语气温和克制，甚至可以算是温柔，但没有任何人与她交锋后敢说她的沟通方式带有一丝温情。

“我……我不……”铀均羽惊讶地发现自己说不出口，想了半天才接着道，“背叛兄长这件事，对我来说太激进了。”

“您其实不介意。”叶云华身体微微前倾，笑着点破铀均羽的心思，“要论治国经验，大公子只不过比您多两年，您不认为取而代之是很难的事情。”

“我没有这么想。”铀均羽说完就后悔了，他咬牙低头，发现自己容易被叶云华的话激起情绪。或者说，他很容易把她的话当真。

“您想的是，利用锈魂，达成目的，然后继续让大公子执政。两边都不失利。”叶云华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坐得像是油画家笔下喝茶的女人一般雍容。

“失利”这个词让铀均羽感到不适，但他没有再反驳，而是转念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好一会儿，他再次单刀直入：“您知道我不可能带着百分百的诚意跟您合作，但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或许可以给我一个共赢的方案。”

“没有共赢的方案。”叶云华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怀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场，“二公子，名与义，个人之利与铀族之利，四者之间，您能得偿其一，就能算是不错的结果。”

铀均羽从牙缝中缓缓抽进一口气，他很少在谈判中这样被动，却不得不应战。

他想问“如果我不配合呢”，却说不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非常清楚没有不配合的选项，只是想借这句话博取一些利益。

“您的能力到底是谎言干预还是思维干预？”

“谎言干预。”

“对您自己有效吗？”

“无效。”

“嘶……”铀均羽感觉一阵牙酸，“您这样欺负小辈，总不会也是父亲的意思？”

叶云华轻轻摇头：“我忠于前任国君的理念，而不是心意。”

铀均羽愣了一下，接着不由自主地问道：“那您清楚我父亲的心意吗？”

“大体上比较了解。”叶云华的眼窝本就不浅，因为老年皱纹的堆叠，眼神更显得深邃一些，“您想问前任国君更喜欢两位公子中的哪一位，更希望哪一位继位，对吗？”

铀均羽眨眨眼，没有回答。

叶云华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是一轮弯月，好像是邻家奶奶一般：“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您。”

铀均羽低头用力地眨了两下眼，提示自己不要被对方的话语带跑。

这个答案实在是假得有些离奇，他以为父亲至少会更喜欢长翎，不然也不至于最后的影像都只录给哥哥一人。

反倒是继位这件事，没人能料到SS级的长翎会长到成年，因而两个答案应该是各有一人。

此人居心叵测，说的一切话语都只是为了让他让渡身份为她所用。

铀均羽在心中再次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