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34章 28、神女

飞行器瞬间失速。金朗管不了太多，靠自己开战斗飞行器的经验一顿狂按，在短暂的上升后忽然感受到一个顿挫。

巨大的风噪和引擎声吸引了地面所有人的注意，贫民窟内，孩子好奇地指着天空。

银色的穿梭机主体呈圆锥形，尾部三个尖角微微外扩，两侧窄而长的机翼紧贴在机身上。

它像一尾游鱼在乌云的天海中翻腾，先是一个钻探，紧接着抬起头，晃着尾巴，在身体恢复平直后悠闲地打了个滚。

如果用专业术语，这叫水平翻转720度。但用铀均羽的话说，这一分钟就像进了调酒师的雪克杯，人们像冰块一样飞起乱撞，若不是他把对面的文官拦腰抱在身前，另一名保镖展开护盾，怕是这人连内脏都甩出来了。

金朗还没来得及做最后一个操作，忽然感受到一股猛烈的下降力量，紧接着人就像子弹一样被甩出驾驶座。

他在无可避免的撞击中尝试借力翻滚，右腿重重地磕在操作台的侧面，发出清脆的裂响。整个人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掉落在右侧台面上。

就在金朗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一个全身包裹着白色软甲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来人身姿矫健，在高速旋转的金属漩涡中，好像独享暴风眼的宁静。一双长腿轻灵地左右踩踏，几秒钟之内如箭一般直刺驾驶舱中心。

她右手按在金朗胸前，借力的同时将他推向机舱夹角的软包。接着像是在真空中一样毫无重力地蜷缩身体，把自己安安稳稳地放在了驾驶位中。

金朗张嘴想提醒她，又不知道提醒什么，表情定格在那里。看她如演奏钢琴一般操作，最后一个用力按下最大的红色按钮。

机身猛烈地左右晃动两次，像是钟摆昂然报响后又蓦然静止，舱内的地面终于恢复了水平。

红色报警一个接一个地变回绿色，机械音开始进行播报。

五分钟后，急停完成，三代曲率穿梭机展现了它极为优秀的引擎素质，在300米高度垂直迫降，落在原定机场的跑道外空地上。

直到此时，摔得七晕八素的众人才弄清状况，一个个左右搀扶着爬起身。

驾驶座上的女子完成全部降落和停机操作后，站起来双手取下了头盔。

她放松似的甩甩头，火红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蜷曲的发尾在阳光下舒展，跳跃如烈焰。

她转过身，如琥珀般的蜜色脸庞上，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装着黑如棋子的眸子，目光凝练地在机舱中扫视一圈。

没有任何人值得她逗留，她将头盔挎在身侧，在金朗的眼中如神女踏上世间一般，踏着满地的狼藉向中央机舱走去。

“等等！”金朗本能反应出声，意识到的时候才觉得莽撞。

他从未觉得如此局促，张着嘴磕磕巴巴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什么变异？”

女子如黛的双眉向中间轻移，眉峰聚拢，豆沙色的双唇内蹦出子弹般利落的声响，骂道：“你才变异！你全家都变异！”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金朗右腿骨裂，一时爬不起来，干脆坐在原地。他右手撑地，左手轻触感受着胸口的余热，呆呆地看着人消失的方向。

忽然，金朗感觉一团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紧接着，有人半蹲在自己身边。

铀均羽嘴角勾起，伸手拍拍金朗的肩膀，带着三分趣味两分感叹，缓缓说道：

“朗哥，你恋爱了。”

事故原因初步认为是两次人造飓风攻击，金朗排查随行人员，少将钟离六则深入地面聚居点调查。

最开心的是那群专家，借着第一星域使团人手不足，无比积极地帮忙检修穿梭机。

双方使团高层忙着与各方联络，暂缓行程。铀均羽的大飞船也开始往这边赶，最快明天就能放出接驳艇。

然而，二殿下一抽出空来，就无视安全，跟着钟离六一起进入了贫民窟。

“33.308568°S, 36.182153°E.花奴-.. --- -. - - -..- -.. -....-”

一身牛仔衣的少年咔哒一声关掉了自己的通讯终端，在钟离六的带领下，穿过私搭乱造的棚子间复杂的道路，进入一个难得可以称得上楼房的硬质墙壁的房间。

一名短发的斯拉夫人翘着腿坐在屋中正中唯一的椅子上，身上的防弹衣比本人的筋肉更加健壮，嘴里的复古卷烟毫不客气地向整个房间喷洒臭气。

钟离六先进门，一看没有自家殿下的座位，当即就拉下脸来。

铀均羽倒是无所谓，前进两步将卷烟从男人的嘴里扯下丢在地上。然后在男人充满威胁的目光中，左手捏起他的脸颊，右手毫不客气地扇了两个耳光。

男人瞋目切齿，想要站起的瞬间被人逼近一步，从上方挡住光亮。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被掐着半天吐不出来。

边上持枪的马仔想来出头，但被钟离六目光威慑，都不敢擅动。

铀均羽满意地扯扯嘴角，将人放下，退后两步偏头对男人挑了挑眉。

男人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将座椅让出，看来人反客为主，才对马仔道：“叫他进来。”

等待的间隙里，钟离六将男人的耳朵压在自己的嘴边，低沉但并不遮掩地说：“你运气不错，主人不杀你，希望你还有用。”

跟在马仔后面进门的男孩约摸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脸上一脸病气，头发灰白斑驳不像是染的。他的身体消瘦，薄薄的衬衫透出胸骨的印痕，大中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随意扫了一眼房间内的人，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

铀均羽从上到下地看了几遍，问道：“就是你从地面控制飓风，两次让飞船失控？”

“是啊。”白发男孩胡乱鼓动着腮帮子，目光四处游荡，好像想找点早餐吃。

钟离六给斯拉夫男人使了个颜色，男人才不耐烦地解释道：

“就这个小鬼，药给他了，他怎么搞的我们也弄不懂。”

钟离六皱眉道：“第二次攻击，是你们谁的意思？”

“我啊。”白发男孩打着哈欠道，“不是要惊险吗，我看飞船第一次没什么反应，多转了好几圈。嘿嘿，好玩吗？”

说罢又抬眼看看中央坐在椅子上的铀均羽，“还有飞机吗？再来几瓶药？”

“原来是误会啊。”铀均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以为有人分不清呢。”

斯拉夫男人不敛阴狠，在嘴角也挂上一抹难看的笑容道：“谁也不嫌钞票少，大佬眼光高，这样的货除了我，全星际没人弄得到。”

铀均羽的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指着白发男孩说道：“把他能力封了，和药剂一起带回去。”

白发男孩猛地抬起头，像被警醒的毒蝎一样瞬间绷起身体，双臂一振带动整个房间的空气，胸口的光芒透过布料而出。

然而还没等他蓄力，斯拉夫男人一肘击在男孩脸颊，将人放倒。

钟离六此时已掏出设备，一刀划开男孩前胸的衣服，围着铀核插下一圈带针的电极片。然后把男孩扯翻了个身，扣上手铐。

男孩本就单薄，脸上有几分少年气，骨架却虚得还是个儿童，几秒钟内毫无还手之力，被拉起来的时候还在斯哈地用舌头顶自己的腮帮子。

“小孩子，别那么暴力。”尘埃落定后，铀均羽缓缓地斥责道。

金朗因为受伤，留在临时搭建的营房里，把所有人都谈完了也没什么成果，一时间陷入僵局。

他手举着刚刚传输过来的补充资料看得出神：照片上的女生一头微卷的墨绿色长发，眸如黑棋，表情似笑非笑……

“看什么呢？”均羽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出现，把金朗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

“干什么！”金朗低声唬了一句，坐下来把终端反扣在桌上。

均羽端正了身姿，故作严肃道：“金少尉，不务正业啊~”

金朗极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双手放在桌上，眼神飘忽着道：“一边去，现在是晚休时间。”

居然能让朗哥局促成这个样子？均羽在心里长长地“哟~”了一声，压住上扬的嘴角，手指轻点道：

“麻烦金少尉汇报一下调查结果。就从……这张照片开始吧。”他刚刚见完一拨人，这会儿抽空来看看金朗，还真是要问一问情况。

金朗瞪了小弟一眼，无奈地翻转过终端，把资料推到均羽面前。

黄楚璇，22岁，第一星域公派留学生，目前在灵核医学院攻读预防医学辐射方向。

14岁前是职业体操运动员。退役后，因出色的平衡能力转入航天部队，参加二代曲率穿梭机航天员试训。3年后因陈旧性运动损伤再次退役，17岁起恢复为普通学生身份。

因为保密条例的原因，她在部队试训的经历被隐去，这次来也是凑巧被作为青年代表选中。飞机失控时，她正在准备录制宣传视频，因此换上了航空软甲。

“年龄也挺般配。”铀均羽点点头，紧接着就收到一个暴栗，“嗷！你打我！”

金朗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什么时候少打你了。”

玩闹点到为止，均羽把终端又翻回去扣住，说道：“查到这里就行了。这里黑市泛滥，有叛逃族民活动的痕迹，钟离六已经找到嫌疑人了。”

“手榴弹炸飞机，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