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20章 16、锈花

均羽垂下眼帘，把思维收拢，摇摇头道：“他们这帮人，似乎是得到了一些‘启示’，认为只有大力发展铀核研究才能保护铀变族裔。”说完均羽自己也忍不住吐槽，“这帮人好像有点神神叨叨的。”

金朗听到这儿觉得有意思起来，刚想开口，就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要给均羽查体。

“你怎么了？”金朗问。

“没什么，就是这两天胃痛。”均羽揉揉肚子说道。

位容方看看眼前一脸单纯的小徒弟，又看看医生，直接问道：“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均羽点点头：“太忙了，有时候懒得吃，就喝点营养剂。”

金朗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站起来指着人说道：“师父，这你不收拾他？”

位容方失笑，均羽有时候实在是太像个小孩子。他们两兄弟一向被养得精细，饮食都有专门的团队盯着，遇到问题也是老老实实找医生。不像金朗，小时候到了饭点只知道出去敲诈别人零食，为这点事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位容方摆摆手，让均羽跟医生走了，最后还不忘提醒道：“掌握越多权力，对自己的约束就越不能松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心里要有数。”

均羽点点头，总觉得今日还有许多未尽之言，但此时实在是累得慌，而且哥哥状态也好转了，就不想那么多，专心处理眼下的事情。

七日后，深夜。

铀均羽踱着步子，穿过高大玻璃幕墙笼罩着的长廊，难得安静这么一刻。

国考增补的名单里仍旧以平民为主，采撷锈花也因为辐射的问题不好临时派人。只有和第一星域的联络还算顺利，他这几日看王红翼都觉得精明能干许多。

灯光已熄，月光穿过玻璃，在他身上打下一片蓝色的细碎花纹。他停下脚步，看着花纹有些出神。忽然意识到这种诡异的沉浸来自有些空旷的周围。

锈宫之内，他不爱带护卫，但他会走过而无人守卫的暗处也不多。此时抬头一看，远处的阴影中果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呵。”他浅笑一声，忽然有点期待这一次会是哪方势力。

来人背对铀均羽，一手隐在胸前，一手向后微微拂动。接着轻移脚步，示意铀均羽跟上。看剪影，像是个短发的女人。

郑岚？铀均羽心里大概有了猜测。她是C级器质型变异：微观视力，没有太大威胁。

他就这么闲庭信步地一路跟到了内生活区，甚至配合地调开守卫，却在下沉庭院的竖井前站住脚步，总觉得下去了就会变成密室杀人案。

郑岚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一会儿。铀均羽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还是好奇打败了谨慎，设定了几个条件触发的警报，翻身顺着梯子下去。

下方是锈宫的地下水路，但在一个阴影处的凹陷区域居然另有一条窄路。

走进去后不久，有一道已经被推开的墙面，铀均羽在那里又设置了一道条件警报，才深吸一口气往下。

墙后的道路左右出现荧石，整体呈向下的趋势，可以预见一个不小的空间就隐藏在锈宫地下。

长翎来过这个地方吗？这里存在多久了？是属于铀氏还是国君？

带着这些疑问，铀均羽在一个封闭的带着繁复花纹的金属门前，看到了拿着金属花骨朵的郑岚。

锈花是灰色的、金属质感、形如植物的特殊生命体。植株高约半米，花苞形如铀核，绽放时通体会染上红褐色的锈蚀痕迹。

这种只生长在禁区核心的花朵，一旦被拔出，24小时后就会化作无机物粉尘，生物机理一直未能查明。

据说它是和铀变族裔共同诞生的。因此也被奉为铀国与第四星域的标志。

“二殿下，上次的礼物，还满意吗？”郑岚擒着花苞浅笑，话音在空旷略有回音的走道里带着诡异。

铀均羽距离她两步站定，带着防备道：“你们有什么目的？兄长的失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对，我们。”郑岚点点头，有点失望似的，目光落在锈花上，半晌又说道，“告诉郑枫，我……很感激他。”

铀均羽皱起眉头：“郑小姐，上次见面你可不是这个风格，现在装什么神秘？”

“二殿下倒是利落许多。”郑岚赞许地抬抬眉，“你不是想知道如何让锈花开放吗？我这就来演示给你看。”

“我知道原理，你也知道我的能力缺陷。直接点吧，这次来什么目的？”铀均羽的语调冷硬，他不想对方做出任何超出自己预期的事情来。

“你不知道。”郑岚好像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强势，咬肌微微鼓起，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铀长翎是骗你的，锈花是沟通物质世界与灵粹海的桥梁。”

她轻轻吸气，恢复从容端庄的样子：“我说得够多了。你想知道的都在这扇门后。但在你掌握一切之前，这扇门只能由锈花打开。”

铀均羽觉得郑岚的状态不对劲，她作为C级，能考进外务部并担任对外工作，心理素质和综合能力都应该是极强的。

他心里起了一些猜测：“催动锈花开放，你会怎么样？”

郑岚带点惊讶地回眸：“二殿下真是敏锐。”又从容地将花朵举在金属门的中间，“放心，不会怎么样。”

铀均羽想要阻止，正要伸手，就被郑岚周身绽放出的蓝绿色光华笼罩。

光华之中，铀均羽感到浑身的血液流动都变快了，在极致的喜悦之中，对郑岚升起一种不分你我的亲近之情。

明明有一个身体遮蔽，但他仍旧能感受到锈花的花苞微微旋转着，向着金属门的方向一片片打开花瓣，传递出一种诡异的能量，仿佛在沟通着什么。

郑岚身上蓝绿色的光华离体而出，好像把人的生气都抽走了，旋转着往锈花的方向转移。

紧接着，金属门在锈花不断地吐纳之下，仿佛获得生命一般继承了光华，花纹由内到外如藤蔓攀援般亮起。

他意识到不对，也不管那些能量是什么，右手前探按在郑岚的背部中心，左手掐诀，和锈花进行吸引力的博弈。

然而那股力量并不是从郑岚的铀核而出。光芒从每个细胞上飘飞出来，再环绕着郑岚的全身，环绕的中途被锈花和铀核黑洞两个方向拦截，消逝得反而更加快。

铀均羽好像听到了什么，但来不及分辨，在意识到不对的瞬间停止吸收。

他直接抓住郑岚的身体想把她拽开，却被手中枯瘦的质感吓了一跳，抬眼看到郑岚整个人都干瘪下去，连头发都开始由黑转灰。

锈花之前，金属门缓慢地横移。

铀均羽终于明白了，打开这扇门的代价，是一条生命。刚刚涌入自己铀核的，是生命最后的寄语。

他没有办法再去掠夺，但那寄语是很深很深的寄望，仿佛向着神明祈祷着什么。

郑岚心甘情愿，铀均羽也无法再拦。

半分钟后，女人衰老的枯骨和盛放的锈花一起砸落在地上，房门打开，萤石的光亮召唤着独自一人的少年。

锈城第一医院，特护病房内。

各式各样的管子占据了青年的全身，病床周围，十几台各式各样的仪器跳动着数据，随时向外汇报国君的身体状况。

在一个时刻，所有数据忽然开始剧烈变化，在极佳的水平上维持了接近10分钟，然后缓缓落回了先前的状态。

短暂清醒之间，青年深灰色的眼睛里亮起蓝绿色的光华，耳畔萦绕起灵魂的细语。然而那光华转瞬即逝，连细语也听不真切。

铀均羽取消了所有条件警报。手指在郑枫的通讯上犹豫很久，做了决定。

他拾起那朵盛放的锈花，走进屋内。

房间大约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零散地分布着一些仪器。其中大多数仪器的操作区中间，都有一个花纹繁复的小金属板，显然有和房门类似的启动机制。

铀均羽用锈花尝试与金属板接触，但似乎是能量已经耗尽，此刻的锈花与金属板，就像两个普通的金属艺术品一样，任他如何摆放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想起以往年祭的时候，锈花也并未散出过光华，更没有吞噬长翎的生命。这里面一定有一些差别，而答案就在这房间之中。

除了仪器之外，房间中还有数个一人高的置物架，里面放置着各种资料，大多带有保密等级。

铀均羽感觉到一些久远的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

过去十几年，为了控制宗室旁支的势力扩大，他们一直在想方设法修剪旁支在政治上的触角。

很多过去只要有爵位就能接触的机要，变为还须在职务有覆盖，且经过一定保密训练的前提下才能拿到权限。

而铀均羽的保密训练里，刑讯测试只是堪堪及格……以至于到现在，一些等级不高但是涉及特殊领域的档案，还得时不时向长翎申请权限。

他懊恼地转了一大圈，发现能解开的多半是些关于禁区、锈花的科研资料，并不能解答他的问题。

此时，右侧置物架最顶层，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边角，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