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14章 12、走私

入夜，长翎和均羽在家门口遇见，打发走佣人，各自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瘫着。

长翎看着天花板半天，转头看均羽，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苦笑。

长翎重重地“唉”了一声，两腿一蹬，起身拿了两瓶冷饮，走回沙发的时候精确地往均羽的方向做了一个抛击动作。

均羽吃痛，换了个方向把头枕在扶手上，一边把瓶子塞在枕下，一边自然而然地把腿往刚坐下的哥哥肚子上架。等长翎缓慢不断地把整瓶饮料喝完，一回头，看见均羽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把这个人形大锁搬开，和坐在沙发上过一晚上之间，长翎选择伸手打开沙发背的锁扣，把沙发平放成床后向后脱身，又找了个毛毯给弟弟盖上。

看着眼前毛茸茸一条的弟弟，长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无声地关灯上楼。

第四星域，U122星球，锈石转运中心。

这是一个没有电力的蛮荒之地。因为锈石特殊的电磁属性，越是靠近矿源，电力设备受的影响越大。

铀均羽第一次亲身来到锈石转运场内，被眼前犹如古代纪录片一般的场景深深震撼：

油灯之下，蒸汽转运系统上传来运来一块块蓝绿色原石，由穿着囚服的工人进行分拣、切割和精加工，最终装入高导磁金属容器内，运向外部世界。

油脂燃烧的气味并不好闻，铀均羽感受到喉咙的刺激，忍不住轻咳几次。

何起平却好像完全融入了环境，像皇帝巡视领土一般在车间内，偶尔呵斥或问话，没有一个工人敢于抬头与他对视。

何起平挑中一块拳头大小、成色上佳的锈石，对铀均羽讲解道：

“就这样的一块石头，可以让一米见方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失效。数百年前人类开辟第四星域，为的就是开发锈石。现在外界有传言说，锈石是造成铀变族裔诞生的关键，完全是是本末倒置了。”

铀均羽笑着摇摇头：“喻长老和阎长老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有默契，连一部分族民也被他们洗脑。”

“是啊，听说有人为了提高监测等级，抱着一块锈石睡觉，反而因为闹钟失效而错过了体检。”何起平配合地说起一则笑料，貌似随意地说道，“要不是锈石的民用管控太严格，我可不想放过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

铀均羽眯起眼睛，面上带笑，心中却觉得不是滋味：

一块拳头大小的锈石，抵得上普通族民几年的薪水，还会给生活带来种种不便。何起平一方巨富，这种苍蝇腿上割肉的想法，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口。

何起平一边把铀均羽往隔壁的休息室引，一边接着说道：

“跟您说句交心话。我们几家矿业公司限制产量，真不是为了跟您和国君对着干。

“您也看到了，锈石几乎完全没办法机械化生产，工人不好找，从牢里租囚犯都要靠抢的，实在是增产不了啊。

“我有个朋友，要货要得急，我怎么跟他解释产量低，他就是不信，非要来我们产地看看，看完就哑巴了，这会儿正坐在休息室里生闷气呢。

“您要不嫌弃他那副暴发户德行，一会儿休息室里或许还能遇到。”

铀均羽眼睛亮了一下：“好啊，我现在正缺暴发户做朋友。”

休息室内没有点灯，只有点点黯淡的莹石作为光源，长长的桌子隔在中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铀均羽从空气里嗅到一股神秘而凌厉的气息，不像走在阳光下的人。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等着对方开口。

“二公子，幸会。”对面之人声音沙哑难听，不像是正常讲话，大概用了伪声之类的技巧，“我这里有件事，报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就是有点上不得台面。您可愿意听听？。”

“呵……”铀均羽缓缓地吸一口气，兜兜转转这么久，总算要来真的了。

“但说无妨。”

从转运中心出来，信号一恢复，铀均羽的终端就响个不停，接连四五条未接通讯，最后是长翎一句简洁的通知：“三个小时之内，北楼会议室。”

铀均羽看看发信时间，再看看表，忽觉头顶乌云密布：飞船开回主星就要两个半小时。

他一路狂奔，最后还是迟到了接近半小时，站在办公室门口喘了一分钟才勉强稳住呼吸。

正要伸手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抬头就看到长翎的目光穿越整个会议室精准地扎在自己的脑门上：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铀均羽轻声道歉，踮着脚快速找了个空位坐下。

会议室里除了国君办公室的秘书和助理，还有郑云岳和阎冬宝，此时正在讨论奠基仪式直播的具体流程，以及外宾接待的一些事项。

铀均羽还在暗暗感叹哥哥居然愿意直播，就被阎冬宝点了名：

“听说二殿下去U122实地勘察了，对于仪式场地的选择，有什么建议吗？”

铀均羽愣了一下，那鬼地方连长波无线电都难收，还直播？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真正的工地上肯定不行，连数字摄影机都用不了。但是如果只是在机场附近做一个类似的环境，能看到远处的矿石山脉，就很容易，也能满足直播的通讯需求。”

他沉吟一下，补充道：“再退一步讲，直接在主星禁区附近找个空地，效果也是一样的，也省得把第一星域那帮人弄过去，平白增加许多风险。”

长翎无声冷笑，看得均羽有点发毛，刚刚这句话哪里不对了？

郑云岳应和道：“我也觉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了，主星也要建设施，也是奠基嘛。”外务接待是他的责任，他当然是想越安全越好。

“那就定在主星。”长翎下了结论，“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细节上还请阎长老多费心。”

两位长老各自告退，秘书何元青赶忙上去与长翎敲定其他一些日程。

均羽跟着阎冬宝就往外走，想再提醒一些事项，却听长翎的声音追过来：

“二殿下没什么事要跟我交代？”

均羽只好跟阎长老告了别，回到会议室规规矩矩地站在兄长面前。

他看长翎没有要让闲杂人等出去的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长翎先发难道：“宗室之人离开主星，什么时候连报备都省了？”

均羽终于意识到刚才会上不妙的氛围来自哪里。

土地招标是他的事情没错，但擅离主星，不带随从跑到音讯全无的锈石矿源里去，实在是轻率冒进。

再者说，如今他与国君关系不和，在外人眼里，很难说不是在密谋些什么。想到这里，他急忙张口解释道：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去参观……”说到一半就觉得欲盖弥彰，连何元青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又找补道：“我只是临时起意随便看看，就忘了报备。没有考虑到危险，让兄长担心了，对不起。”

他自在惯了，真要报备的事也多半有人提醒，哪里还知道自己主动去做。

长翎讥讽道：“你现在翅膀硬得很，有什么好担心的。何起平倒是真把你当侄孙，先前抵死反对结盟，如今这么殷勤，一把老骨头跟你跑到那种荒郊野岭，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难听，一屋子秘书助理都低下头竖起耳朵，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铀均羽觉得呼吸有些凝滞，很想缴械投降说那你把我革职算了，但又不得不配合地认错表忠心。

他右手捂住胸口，单膝跪地道：“我与何起平最近接触是多，但都是为了办好兄长交代的事，绝没有别的想法。擅离主星不是我的本意，违反规定我愿受责罚，还请兄长明鉴。”

长翎皱起眉头，且不说舍得不舍得，真把人打趴下了谁给他做事？于是说道：

“签约和奠基仪式在即，这笔账先记着，事情办得好算你将功补过。但要是结盟之事有一点差错，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清楚。”

长翎感觉漏了什么，心中一动，又说道：“开会迟到这种事，别人碍于身份不好说你，你自己该警醒着点。这几日就不用坐着办公了。”

均羽刚刚松的一口气又紧了起来，只能点头谢恩称是。

于是锈宫之中众人都发现，铀均羽像去年实习时候一样，整日乖乖地站在国君身后，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样子。

王红翼越看越觉得奇怪，那些流言是让他在意，但真实性存疑，不过这两个人之间……好像真有点可写的东西？

八卦归八卦，可别影响老家的大事。

十日后，夜，主星第四货运机场。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从密密麻麻的集装箱之间穿过。

那个所谓“暴发户”的委托，其实是一个走私案，要把四块大约20厘米见方的锈石，从U122不记名地运送到主星，再瞒过关口检查，交到地下黑市的买家的手里。这中间手续繁杂，几个部门互相制衡，很难一步到位。

因此，对方需要铀均羽的参与，一方面是打通关节，另一方面也是在后续事成之后，能顺利地把铀均羽拖下水。

当然，后面这个考虑，对方没有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