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尾巴 第25章 025

陆盍灯站起来，显得房车内的空间一下子就缩小了，造就了人视觉上的巨人，哪怕是从窗外溜进来一抹阳光，都会因为照射在他的身体上，而给对面的沙发上留下巨大的影子。

本来不会被注意到光线，因为自己的原因有了存在感，这不是光线的问题，这是不想被发现却有了存在感的问题。

陆盍灯坐下，落到岑淮甘坐着的沙发上的影子跟随着他的动作撤退，想降低存在感，但有人的眼睛明白又确定地要找陆盍灯。

陆盍灯目前还做不到消失，不管是岑淮甘的家室还是参加节目的没有新意的绿植，都要处于一找就在的状态。

陆盍灯坐不住，又站不起来，余光悄悄地放大岑淮甘的私人手机屏幕，准备要给人打视频啊，出于礼貌，他还是站起来说：“我去外面吃饭，一个人挺舒服的。”

幸好，房车上有小饭桌和小板凳，陆盍灯把它们搬下房车，抬到了距离房车很远的位置上，折返了一趟后，把早饭放到桌子上，暂时不吃，坐到草地上，在打开主机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看消息，不是有压力的一件事情，比如小河，陆盍灯很期待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再比如庄樊，收到他的消息时比较轻松惬意的，一个有八年的友情打底，一个明天会忘记今天的记忆。

真正令他紧张、抗拒的是没有感情、还会记得每一天发生什么事情的——岑淮甘。

陆盍灯的手心出了汗，松开手机让热气得以散去，等手冰凉了拿起手机，似乎是忘记了刚刚才深呼吸过，重新换了一口气，打开微信，在与班长的对话框里面，还是熟悉的话。

陆盍灯尴尬地无地自容，没有回班长的消息啊……

看过等于回过吗？

再说了，班长也没有规定回复消息必须多少个字啊，嗯啊哦这些语气词就能解决了的，也不能请动自己的手吗？

现在回，应该来得及。

陆盍灯刚想回，视频弹过来，现在这幅样子当然不能视频了，转语音是刚开始就想好的，他这是第三次吸气了，清清嗓子，转到陆盍灯的声线，数三秒后发现岑淮甘开启的是语音通话，内心疑问。

他……不是要开视频的吗？

怎么转语音了？

不需要看到脸，安了陆盍灯的心，接起来，打招呼，“班长。”

“嗯。”

陆盍灯等他说然后，非常愿意话题交给他引导，上来就是问候。

“你自己醒了，还是我吵醒你了？”

“我还没有睡，我昨天晚上通宵了。”陆盍灯非必要不撒谎。

“我可以问一下，通宵干什么吗？”

“听路河的歌。”的确是，听了一晚上。

“我也是，昨天晚上看到了路河，他在歌迷会的舞台上唱了一夜的歌，还借用我的微博号开启了直播，你想看吗？”岑淮甘不能太直接说，你想看的话可以去看看之类的话，毕竟需要点进去自己的微博，会看到自己的名字，他怕……陆盍灯不愿意。

岑淮甘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旁边放着的粉在慢慢地变坨，也动摇不了他挺直的腰杆。

“谢谢班长，我在网上看过了。”

“我们是夫夫，你不用跟我客气。”

岑淮甘不知道怎么和陆盍灯聊天了，明明以前无话不谈，现在只要是聊天的时间，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要提前一年想话，才能撑的起这一秒的时常吧。

“您给我打电话，想嘱咐我什么吗？”

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打电话吧。

“家里一切都好吗？”

陆盍灯沉默，手指在草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字，缓解一下因为回答不上来，所出现的各种情绪，有愧疚、不安、害怕、抗拒等。

不在家，怎么知道家里好不好？他承受不了随意回答的结果，毕竟班长的房子已经被人烧了一套了。

写了五遍同样的字后，他决定如实相告，但还没有说出口，对面的人见陆盍灯不说话，先开口了。

“我买的菜你昨天就应该吃完了，你想吃什么，列成名单给我发过来，我让助理买上送到门口。”

“今天的早饭是赶不上了，我目前停留的城市里面有一家早餐店，我记得我在楠怀的时候看到过，我问路人里面的早餐怎么样？他们说是招牌，在全国都有连锁店。我刚刚吃了一口很好吃，就想给你点个外卖，我给你发过去截屏，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这番话又将陆盍灯推到了悬崖的边缘，即使他刚才已经后退，保证安全了。

“班长，我不在家。”

陆盍灯说出来就轻松了，语气轻快了不少，“我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包吃包住，可能要辜负你的心意了，等你回家的时候，我给你做饭吧，当是我补偿你了。”

他与人的对话不多，导致每一个字的语气变化都会令人觉得沉重，看得明白，过于显露自己一分一毫的情绪，起伏的不仅是文字，也是在乎他的人的心。

“行。”

陆盍灯没有想到他会同意，在为数不多相处的日子里，班长一直处于强势的一方，给自己搬家、买衣服、买内裤，纵使自己话里话外说出了不需要，还是一意孤行，这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班长很会安排的印象，而自己就是那个被安排的人，只要听从指令就好了。

提出想法还要经过岑淮甘的同意，不同意就算是被轻轻推回来也是很疼的，再加上是他帮助了自己家渡过难关，如此大的恩情，拒绝的按钮从一开始就失效了。

“你在外面工作注意安全。”岑淮甘不放心现在的他出门，提醒是必不可少的，一句又一句，“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比如，工作餐好不好吃？睡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之类的。”

岑淮甘不能问得太细，让他察觉出一点被喜欢的异样，不想……他再一次消失。

“工作餐好吃，睡觉也好，工作不累，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陆盍灯说明白了自己不在家的事情，有的只会是接下来不需要撒谎的轻松。

“那就好。”

岑淮甘知道他一向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别人，生活技能满点、明媚张扬的陆盍灯，才是初遇时他的性格，他报备了，岑淮甘也开口。

“我正在参加一档综艺节目，需要和同性暂时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房车里面。”所以呢？想表达的是什么？

岑淮甘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子，不就是想说，你放心，只是同事，我边界感很强的，不想让你因为我和别人相处而胡思乱想、感到不舒服，也怕你吃醋这些话吗？但表达出来是会过头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足以让它们出现。

想找一个好的表达，岑淮甘找不到，他什么都可以做到，唯独在面对陆盍灯的时候，会觉得，原来做人这么难。这样子看上去，两个人的性格在面对对方时几乎是如出一辙，其实不然，两个人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陆盍灯沉默，还是岑淮甘找的话题。

“娱乐圈一直有磕CP的人在，会起CP名字、会写文画图P图等等，更想要磕的两个人在一起，我个人不主张磕真人CP，但是也有，你要是不慎刷到了，不要在意，我没有爱人的打算。”

岑淮甘不怕他搜，陆盍灯很讨厌自己，不会主动看关于自己的一切，怕的是大数据推送。

他不希望两个人之间有误会，尤其是这方面，拐弯抹角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陆盍灯真的不在意，对电话那头、房车里面的人说：“婚姻有效期两年时间，如果班长在这两年时间里遇到了爱的人，不必为这场有名无实的商业联姻守身、守心，可以提前终止婚约。”

陆盍灯在房车外说这番话，岑淮甘在房车里面默默听着，还好，就是疼。

“可是啊，爱是讨厌的物种，它会咬你一口。”

陆盍灯讨厌爱，名词动词形容词都不行，本来心里说说就行了，但班长人很好，说出来给他提个醒。

殊不知，这已经是岑淮甘听到的第二遍了。

这句话在空中化为了一片叶子，擦过眼前所有的环境，像是电影里的转场延伸到了现实生活中，枫叶飘落，眼前的场景是——

2014年，初春，勃根高中。

高一七班。

一个身穿着校服的男生从身边跑进教室里，岑淮甘记得他，外号小行家，每次都能获得第一手消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看他火急火燎、难掩兴奋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有大消息。

岑淮甘跟着他走进教室，看他的手“啪啪啪”地拍桌子，气势很足，“学习的、闲聊的、睡觉的、玩手机的人们，抬起头来，特大消息！”

“高一八班年级第十和旁边职高的女混混谈恋爱被抓包了，现在正在办公室哭的要死要活，就是不分手，寻死觅活的，连警察都出动了……”

满教室都是他的声音、绘声绘色的演讲和敏感的八卦信息，染动着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岑淮甘的心脏在听到恋爱时，跳动剧烈。

恋……爱，于他而言，是不能随意出口的，好似说出口，简单的文字就要自己负责一般，所以，撩动的心脏传到了笔尖，扭曲了题面，耳边传来不算悦耳的少年音，带着倦意，像根麻糖似的，又脆又黏，但却香极了。

“岑淮甘，别走神，这次期末考试，你说的要超过我。”

岑淮甘不回复他，想让他好好休息这短暂的十分钟，再次看向题面时，视线不离弯曲的笔迹，按照自己一丝不苟、干净不留污点的性子，该及时把它擦去、或修正了，但现在迟疑了，许是恋爱的话题勾起了某种试探的可能性、弯弯的笔迹也给了岑淮甘动力，让他不经意间问出。

“陆盍灯，他们在说谈恋爱……”

岑淮甘的手心出了汗，紧握住笔，唇瓣颤抖地抖落出小小的心事，每一个字都是不齐、上下飘荡、间距不一地飘进陆盍灯的耳朵里。

“你对于恋爱有什么看法？”

可惜，陆盍灯的耳朵自动把话扶正、理整齐了，不接收任何一点类似于情爱的讯息，他缓慢地把眼睛睁开，费力地抬起手，戳戳岑淮甘的脸颊，无比认真道。

“爱是讨厌的物种，它会咬你一口的，甜甜，别谈恋爱。”

眼前十六岁的岑淮甘和二十五岁的岑淮甘统一点头，应答着十六岁时陆盍灯的话。

陆盍灯打了一个哈欠，意想不到成为了挂断电话的契机。

“你困了，就睡吧。”

“好。”

陆盍灯超愿意的，挂断电话，吃早餐，尝了一口后点头，招牌不愧是招牌，凉了都很好吃。

他拿出节目组发的手机，找到岑淮甘的名字，点进去给他发消息。

——BL.L：谢谢你，早餐很好吃。

——BL.L：【红包】。

岑淮甘专心致志地吃饭，饭入到口中，总会想到陆盍灯，自己在那张用旧了的饭桌上，吃着他做的不同的菜品。每到放学期间、夜幕降临的那刻，他总会站在阳台上，朝着快回到家的自己招手。

‘陆维二，到家了。’

还有不同的饭桌上，他炒着相同的菜，与自己依偎在一起，举杯说：“岑淮甘，谢谢你的努力，让我今年过了一个自外婆离世后，最幸福的年。”

十六岁时，陆盍灯不记得陆维二。

二十五岁时，陆盍灯不记得岑淮甘。

可不管是身为陆维二还是岑淮甘，都听过三句话。

‘你好恶心。’

‘我不要你的喜欢。’

‘永远消失在我的眼前。’

外面有人敲门，岑淮甘喊了一声进来后，看到是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来了，让挑选今天穿的衣服，服装品牌赞助，一天换一身都显得不够意思了。

岑淮甘在草地上选着服装，眼睛再怎么瞥也瞥不到同事，他说的避让是真的避让，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在远处树下吃饭的陆盍灯，“啪”地在打蚊子。

才春天就有蚊子了？不要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