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摸其他地方吗?”
孟如玺的这一棍子直球打得燕扶楹错愕不已,她眨了眨眼睛,蓦然看向孟如玺,着实惊讶。
其实脱口而出后,孟如玺自己也有些后悔,垂落在衣边的手下意识弯曲攥紧,却意外触摸到掌心一片柔软。
他低头一看,慌了神。
不是其他,正是燕扶楹递给他的帕子。
姑娘的帕子,而且是燕扶楹的。
那我刚才对她说的会不会有些唐突?
是不是显得自己像耍流氓?
怎么办?怎么办?!
孟如玺眼前愈发乌黑,睁眼看不见未来,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看看烛火,再看看地,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更别提手里的白帕子这个烫手山芋。
还给她也不是,不给她也不是。
这倒是显得他胡思乱想,对人家姑娘居心莫测了。
燕扶楹咽了口唾沫,眼眸一亮,再次向他确认道:“真的可以有其他的摸吗?”
她还压着嗓子,努力没让尖叫脱出嗓子,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激动,“真的吗真的吗?”
“……”
孟如玺一言难尽地阖眼,又仿佛下了重大决策一般,带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感,缓缓睁眼。
声音慷锵有力,一听就是气沉丹田,从腹部发声。
他坚定而又果断地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下一秒。
——“铛铛、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撞击声传来,清脆悠扬,宛若碎玉击铃声。
燕扶楹和孟如玺两人停下了交流,不约而同移目,循声望去。
暗红长桌上方,立着一块沉木牌位,记着孟家老夫人的名字,白烛左右各点一只,摆在碑的两侧,莹莹火光映着牌位上的鎏金字体。
原本橙红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蓝光,连带着屋内的温度也冷了下来。
桌的正中央有一盏汝窑青瓷茶杯,它竟然自己振动起来,上下起伏的茶盖与杯口撞击,这才发出铛铛的声响。
孟如玺尴尬地问道:“……奶奶?”
“铛!”
茶杯响了一声。
燕扶楹、孟如玺:“……”
不用说,现在已经是相当尴尬的场面了,两人惶惶不定的心也跟着那清脆的声响一同砸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
燕扶楹若说一开始还能被神鬼之事吓到,可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去了解这些事情。
比如妖是不是也会秃头。
她率先开口出声,决定解决自己引起的烂摊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问道:“奶奶想要说些什么话?”
她低眉顺眼,烛光映在她的眉眼处,温润了她的骨相,好一个温柔守规的端庄女子,光从外表看不出她刚才惊世骇俗的言语。
老夫人的魂魄正坐在桌边的楠木椅上,一手持着茶杯盖,脸上看不出神色,也许是因为长久管理家族事务,不笑时也不怒自威。
她来得悄然无声,孟如玺当时又全身心都放在燕扶楹和他的对话上,对于无形的鬼魂感知不敏锐,这才没发现她。
这也导致目前这个生硬的局面。
孟如玺本可以用妖法让燕扶楹看见老夫人的魂魄,与之对话交流,可也害怕燕扶楹会因此起疑,对他疏远。
几番纠结下,他也弯腰行了礼,考虑到奶奶是大家闺秀识字,便上前把茶水洒落在桌面一些,好让孟家老夫人用茶水显字。
茶水静静地在桌上摊开,均匀地平铺于上,半晌没有一个字显示出来。
孟如玺看见老夫人垂眸看着水面,却没有说话动手,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想到孙子的异样,继而转移到对他身份的怀疑和试探。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啊,别功亏一篑。
好不容易照顾到人死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可我怎么忘了人是死了,但魂还活着?!更别提头七还是回魂夜。
不得不说,虽说人死如灯灭,不过老太太的长明灯确实还亮着,而且是由守夜的孟如玺亲手呵护。
她来的时候还知道顺手变了个色,提醒着自己的到来,只不过燕扶楹对孟如玺耍流氓紧张,孟如玺以为自己对燕扶楹耍流氓也紧张。
而共轭紧张的小两口没发现罢了。
浅青色的茶水诡异地划出水痕,斟酌片刻,最终写了个“阿玺”。
她的字还没写完,被叫名字的孟如玺内心苦笑,靠近了桌面,看看老太太要说些什么话。
结果,出乎意料。
老夫人在茶水中写道:“你不会不举吧”。
“啊?”
孟如玺连连摆手,深吸一口气,“奶奶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老夫人悠悠道出自己的想法,指责孙子说:“你连手都没让小姑娘摸。”
孟如玺哑口无言,想要找理由来解释,却没扒拉出来什么去反驳她,急得后背都快出汗了。
再加上鬼魂带来的降温让屋内的天气堪比冬日,风一吹,汗毛直立。
燕扶楹瞥见了他的为难,神情自然地环住他的胳臂,贴着紧绷的孟如玺,笑着上前打了个圆场,“奶奶,我们这不就是在交流感情嘛。”
她亲亲密密地扭头看向孟如玺,微笑着说:“正是关系好他才让我随意啊,阿玺,对不对?”
孟如玺连应不暇,“啊对对对。”
鬼魂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个鼻子眼,只好作罢,手指沾水在桌上划出一个字“行”。
孟如玺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老夫人信没信,不过她还是没有说什么。
“还有,”字迹停顿了一刻,孟如玺的心噔的一声又提到嗓子眼,身体紧绷,胳膊收紧,连带着环住他的燕扶楹也看了他一眼。
水里缓缓浮现出来后半句,“记得多烧点纸钱和纸扎铺子给我。”
“我正打算做生意,没有钱。”
孟如玺脸上持着淡漠的神情,矜持地点点头,“好的,一会儿我让下人再找几个老师傅折了给您送下去。”
从旁人的视角看,此时他倒像是个富贵窝长大的少爷,靠谱成熟,风度翩翩。
当然,如果能忽视他垂在身侧紧握的手的话,是这样的。
屋内窗户紧闭,本来应该无风,孟如玺却听见“呼”的一声风声经过,牌位旁的烛火由蓝转橙,活跃地跳动着。
呜呼,其命活矣!
我又活了活了活了!
燕扶楹松开了手,莞尔看着孟如玺脚步轻快地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像是打架胜了村口大鹅的小狗狗,就差个柔软的耳朵和向上摇晃的尾巴。
孟如玺雄赳赳,气昂昂地阔步走了两趟,再转回燕扶楹面前,大方而又带着些许羞涩地说:“你想摸哪里?”
燕扶楹故意逗他,“都可以吗?”
“我说的算,当然可以。”
“这样啊。”燕扶楹拉长了尾音,带着调侃的语气,眸光流转似黑夜流星,从他的身体各处滑过。
她摊开了手,手心朝上,四个手指上下律动了两下,催促着孟如玺道:“手。”
孟如玺也听话,真的把手压在她的手心,手指骨节修长,带着男人的力量感,愈发显得燕扶楹的手秀丽。
燕扶楹心中小小惊呼一声,趁着这个时机打量着他的手。
她一向好奇多动,小时候就能带着老师家的学生一起去蹭饭,偶尔抬杠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
母亲睁只眼闭只眼,象征性地说她两句,却也没严厉制止过,她就一直胡闹了整个儿时。
虽然因为一场高烧忘了八岁前的事情,不过还是能从玩具和旁人的谈话中摸索到一些活泼灵动的性格。
只是后来剩她和红螺相依为命,而红螺没什么主见,她便性情收敛了部分,展现出来性格中早熟的一面。
她没父亲的陪伴,平日也见不到同龄的男子,不免对他们好奇,却苦于没有人能让她试试,而今夜正是个大好日子。
她攥着孟如玺的手腕,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叠起合住,掌根处开始相抵,两只尺寸不一的手从下往上合住,连带着手指也尽量对齐在同一天线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燕扶楹第一次和别的人相处得这么近。
或许是因为男人的火气更大,温度也比燕扶楹暖和,她像是把手放在了汤婆子上方,温温暖暖。
这样一来,算不得燕扶楹给他的手搓热乎,倒像是孟如玺在给她暖手,原本有些泛着青紫的指甲也恢复红润,燕扶楹努力张开手掌,向后挪挪,贴近掌根。
孟如玺的骨架比她大,尽管她已经尽力张手,筋都出来了,微微凸起在皮肤表面,可手掌大小还是比不过他。
孟如玺的指节比她高出一截,还是两人有相当明显的差距。
燕扶楹又试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变化,随即放下了他的手。
孟如玺不明所以地问她:“还有吗?”
“你的头发能不能让我摸摸?”
燕扶楹身子微微向后倾斜,恳切地望着他用一根发带束起来的长发。
她还挺想知道男人女人之间头发有什么区别。
“哦,好。”
孟如玺本想弯腰,又考虑到对方的身高,就半蹲下去让她摸。
燕扶楹伸爪摸了一把后,忍不住手贱,去拽他发尾的发带,轻轻一拽还拉不开,她不信邪,本着一身反骨,用力拽了一下,发带柔顺地散开了。
这一拽不得了,她还要把发带重新系上,而她的头发平日都是丫鬟打理的,给别人上手难免手生。
她一急,打了个死结。
孟如玺不知身后的情况,半蹲马步,腿酸了在发颤,连带着声音也颤抖着问:“你还没好吗?”
燕扶楹沉默地垂眸望着那个死结,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