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网 第11章 结局

“你来了。”

张维伟打开门，对来者并不感到意外。他淡然一笑，也不管身后的来者有没有跟进来，径自走进厨房端出一杯花果茶放在茶几上。

“你喝喝看，我记得读书那会儿你的瓶子里总是泡着这些花果茶包。”

夏晓蕙端起杯子，放在鼻尖轻嗅，馥郁的花果香远比念书时买的茶包要醇香得多。但她没有喝，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不喜欢吗？”张维伟不解地问，“还是你想要喝别的？”

“我不是来喝东西的。”夏晓蕙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怒意，“你不该来打扰我。”

“没有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只想做个单纯的旁观者。”张维伟无奈一摊双手，“可是程序数据显示，蒋槊的意识可能出现了混乱，我不想这件事会伤害到你。”

“难道告诉我真相就不会了吗？”晓蕙冷笑，“难道让我知道我早已是个死人，现在只不过是靠着一段生物脑电波生存在于你用AI智能搭建的虚拟平台上就不会受伤了吗？”

“晓蕙，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可我现在留住了你的脑波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怎么会是伤害呢？”他起身靠近夏晓蕙，“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你。”

“如果这个世界是你用Ai 程序就能修改的，为什么不直接修改蒋槊意识里的漏洞？”

“因为这是你的世界，夏晓蕙。我引入林安之和蒋槊的意识，只是为了刺激你的意识重新觉醒，然后根据自己的意志勾勒一个更丰富的世界。”他端起桌上的花果茶递到夏晓蕙面前，“你为什么喜欢喝花果茶？因为它不仅有水果的清甜，花草的芳香，还有里面的陈皮，就算略带苦涩也值得回味。晓蕙，一个精彩的精神世界应该包含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如果我为你搭建的世界只有甜蜜和快乐，那就缺乏真实感。就像我给你端一杯只放了糖的糖水，那太无聊单调了。”

“你不要用冠冕堂皇的谎言欺骗我，你只是在利用我的意识做你的脑科实验！”晓蕙推开他手中的茶杯。“张维伟，我只是你的实验小白鼠而已。我的□□在现实世界已经消失了，仅凭一段脑电波生活在虚拟的世界，还算是人吗？”

“也许不算物理意义上的人，可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神了！”他笑起来，“这个世界是夏晓蕙的世界。只要你不满意，就能用意识随时重启。就像我之前在程序中对林安之和蒋槊设定的一样。林安之只有为诋毁过你的事作出深刻的忏悔才能解脱，而蒋槊意识的设定就是爱你，和无条件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林安之现在身体虚弱，也和她完成设定有关？”

“是的，她用自杀的方式选择对你忏悔就已经完成了我当初的程序设定，所以她的意识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真实的□□上。”

“如果，我杀了她呢？”

夏晓蕙问出了一个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诚然，在初始重启时，她没有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假的。林安之从榜一打赏到慰藉陪伴，引导撮合她和蒋槊在一起……都一度让夏晓蕙将对方视若知己。但随着意识慢慢觉醒和张维伟的出现才让她想起，其实她一直都在窥视着林安之的所有遭遇。当时，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台电视机前，看着林安之是如何一遍又一遍轮回在这场逃杀中。她觉得电视机里所发生的一切既近又远，甚至有好几次，她都想对电视机里的人伸出自己的手去改变什么。

诚如张维伟所说，这一次的重生，就是在轮回一遍又一遍的刺激下所做的决定——她想走进电视机里，成为这场戏剧真正的主角主导一切。

她对林安之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晓蕙觉得自己原谅了她，希望真的可以做一生的朋友，可有时——她又恨真是这些网络施暴者剥夺了真实的自己。

“既然你说，这是夏晓蕙的世界。在这里我无所谓不能，那么如果是我杀了她呢？不按你的重启触发条件让她死亡，她会怎么样？林安之还可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张维伟一愣，思索良久只能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设计的这个脑机AI程序基本是靠AI自运算来构建新世界。我只在程序初始对蒋槊和林安之的意识演进做了条件限制，其他能做的外界干涉其实很少。至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把我自己的意识导入进来做一些诱导。但你不一样，在构建架构之处，我已经把你的脑电波置于最底层的核心逻辑运算中，所有的演算都是基于和你的意识链接推进。所以，如果是你杀了林安之，或许她就真的会彻底消失，无法回归到□□——毕竟，这是你的意志……”

张维伟话音未落，左腹部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又感受到刺入的利器在体内猛烈旋转搅动。一股热流从喉腔喷射而出，他瞪大眼睛猛地把夏晓蕙往前一推，低头看到那把蒋槊惯用的银色尖刀此刻正深深地扎入左腹部的肝脏。

他忍不住冷笑起来，这种刺杀的方式不就是当初自己引导林安之杀蒋槊的吗？一直在暗处窥视的夏晓蕙可真是一个好学生啊。

“谢谢你的解释。”夏晓蕙跌坐在地上，“所以，我如果在这个你为我创造的世界杀了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张维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捂着腹部，往身后缓慢匍匐爬去。夏晓蕙转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晶茶缸对准张维伟：“说什么你为我创造了夏晓蕙的世界……你真的把我当成人吗？你只是帮我当成你的脑机科学的程序操弄！你才是把自己当神，隔着冰冷的电脑数据审视我们自生自灭……”她一步步靠近在地上艰难匍匐的张维伟，“你不是说，这个世界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吗？如果我现在的心愿是希望你消失呢？”她将那只精致沉重的茶缸高举过顶，就像她曾经窥视到的林安之一样……

蒋槊刚停下车，林安之探出头发现方才还晴朗万里的天空突然风云大变阴沉了下来。狂风夹杂着大颗的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蒋槊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黑伞撑在她面前。这把黑伞是他们初遇时，她误会的浪漫桥段。此刻在狂风暴雨中投下的黑影就像头在了心里一样。林安之推开伞，正想双手抱头遮雨。蒋槊下意识明白了她的惶恐，将伞放到一边，脱下身上的冲锋衣盖在她头上，然后转身撑伞冲进雨幕中。

这个高端住宅楼原本严密的安保人员现在一个都不在。林安之将半湿的冲锋衣还给对方，默默嘀咕：“以前我每次来都要接受很严苛的审核，现在一个保安都没有，好像不太正常。”

“你知道他的住所，我们先上去再说。”

两人走到门口，房门只是虚掩，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谈话的内容时断时续，安之与身边的男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对话内容的真实性竟真的与他们设想的相差无几。突然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喊分明就是夏晓蕙的声音，蒋槊即刻推门而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我！”

那只水晶玻璃茶缸砸落在地上碎片四溅。碎片划破了匍匐在地上的张维伟，也划破了夏晓蕙细白的小腿。只是，正如张维伟所说，这是属于夏晓蕙的世界。裂开的血口在一瞬间愈合恢复如初。

抱着夏晓蕙的蒋槊目瞪口呆，但他仍然死死抱住怀里的女人生怕她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晓蕙，你不能杀他！”林安之挡在张维伟面前。方才二人的争执，她和蒋槊听得一知半解。这里是虚拟世界，是一个为夏晓蕙创造的虚拟世界。一切匪夷所思的现象被一个荒诞不经却又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了。她抚住张维伟，“我们要怎么回去？”

“你们回不去了。”张维伟气若游丝。他靠在林安之怀中，笑着看向夏晓蕙，“你说的对，这是你的世界。你想我死，我就应该遵许你的意见消失。”

夏晓蕙冷笑会对：“没错，所以你们一个都不能走。就算是消失，也是我的决定。”夏晓蕙好像找到操控每个人意识的方式。禁锢她的蒋槊，身体突然无法动弹。夏晓蕙走向林安之，抬手一挥，刺入张维伟的尖刀便随着她的意识从体内破身而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回到了她的手中。

“林安之，我不是想杀了你，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重启。我们再好好相处。”她笑着说，“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再记起过往的一切。你将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之前一样，无知傻傻地活着，然后和我成为好朋友，好姐妹……耗尽你一生来陪伴我，然后再重启……这才是真正的赎罪。”

林安之绝望地看着夏晓蕙，而怀中的张维伟也已经停止了呼吸。她不知道张维伟能不能把自己的意识带回到真实的世界，但现在只要夏晓蕙用意识操纵蒋槊以复仇的名义杀了她，那么按照原定的程序设计，一切就会再度重启。

果然蒋槊握住了夏晓蕙递来的尖刀，一步步走向林安之。她放下张维伟的身体，一步步往后移动。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和高大的蒋槊对抗。他几步走到面前，眼神空洞地失去了一个人该有的神采。无论是恨还是同情，他的情绪都被漆黑的黑洞吞没。蒋槊像是提起一个木偶一样将她从地上提起来，那把尖刀毫不犹豫地没入身体，发出锐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看到张维伟退后的方向了吗？”

“！”

蒋槊背对着夏晓蕙，将身体紧贴在林安之面前，俯在她的耳边说：“那扇门后可能是他本来想求生逃跑的地方。你要往那个方向跑。”

“蒋槊……”林安之诧异地望着两人紧贴的腹部，蒋槊手中的尖刀其实对准的是他自己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自己的意识，这个程序大概是哪里出错了。”他对她笑了笑。这是重启这么多次来，林安之第一次看到蒋槊脸上真诚的笑意，“杀了你这么多次，对不起……

这一刀是该我挡了。”他说毕，将林安之狠狠推向张维伟原本要爬向的那扇门。安之身体撞在门上，手刚好触碰门把手。

“林安之！”夏晓蕙惊呼起来，她想阻止林安之的逃跑，却被蒋槊转身狠狠抱在怀里。

“晓蕙，让她走吧！让她走吧！”他猛烈地咳嗽，嘴里的血花飞溅在了夏晓蕙的眼角，“你别怕，我会留在这里陪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陪你……让她走……不要让她再打扰我们的世界。”

蒋槊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和夏晓蕙一起跌坐在地上。晓蕙看着男人昏死在她的肩头，而林安之亦靠在那扇暗门前，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

夏晓蕙又想起高中初见蒋槊时恼委屈的样子，又想起那个高壮羞涩的男孩在操场上奋力狂奔也要搜寻她身影的样子，又想起他痛心疾首让她不要再做虚假人设直播的样子……可是，年少的蒋槊，到底爱着的夏晓蕙又是什么样子的？

“走吧！”晓蕙低声喃喃，“你不配打扰我们——”她向林安之发出最后的怒吼，“滚！”

林安之咬住嘴唇，望着面色逐渐苍白的蒋槊，终究还是打开了身后的那道门闪身入内。门内一片漆黑，她无力地靠在门上大口喘息，而眼眶里的泪水已不可控制地泛滥落下。她在哭，为那个杀了她无数次的男人而失声痛哭。

张维伟对她的惩罚，他做到了。

“1号志愿者，1号志愿者……”

身体宛如漂浮在大海上，女人的声音若即若离。一股冷冽的空气突然大口灌进她的鼻腔，林安之猛然喘息，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