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铃 第5章 丢了

山娰说是要拉着白晴见她朋友，邀请函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夸耀这位叫苏盼的姑娘的话，结果白晴真到了地儿，又没人。

福来茶楼人声热闹，大概是山娰本人平时也爱凑热闹，包厢给的也不是多清净的地儿。白晴瘫在竹椅上，屏风外店小二的吆喝和说书老头的嗓音一阵一阵，总感觉包厢外行经的人没停过。她平时上街的时候明明都还好。

大概人就怀着这种心理，害怕呢又好奇，要见人一定是畏畏缩缩的，但偷偷摸摸地瞥一眼就很争先恐后了。

虽然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白晴不记时辰，百无聊赖不知坐了多久，总之就等到了来找自己商讨婚事的婆子们。

她知道人族不那么守诺，无所谓地跟着婆子们走了，出门就听见说县令女儿丢了。

“……”

白晴略疑惑地一歪头，就见两小厮打扮的坐在阶前的阴影里，满头大汗的，一个囫囵地往下咽凉白开，一个喝水都停不下抱怨。

讲实话他们声音是没人能发觉的，含含糊糊的，语句指代也不清晰，声音被闹音全压了。

但白晴听见一句“……分明日日都出门，苏家的非说今日是丢了……”就知道了。

婆子正把魔族姑娘往车上领……她们自然是百般不愿意姑娘自个儿天天上街来的，但这异族的，叫也叫不住，管又没人管，没法子，只有见缝插针地显示一下该有的身份。

没显示出来，扶着人呢，转眼就没了。

婆子疑心这位哪怕用链子捆了，是时候也是想跑就跑了。

旁边的老百姓看愣了，抖着手去扶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地比划着给旁边人说自己见着神仙了。

旁边人本来还笑话他：“老爷子您这就撞神仙啦？前日子那小魔头给您变花儿也没见您多激动呐！这就是魔族术法——”

然后他一转眼，对上婆子迷茫的视线，嗓子噎住了。

……不是，这术法里也没听说过消失的啊？

总之白晴是不管其他人的，她嫌车慢，此时已高高兴兴在将军家了。

锦云看见她还吃一惊，问她见着婆子没，自顾自叹不巧合，这也能刚巧错过了。

白晴不解释。她是回来寻萧作归的，直直地就奔了人的住处。

总算没扑空。人坐在院子里，假山边上的亭子里头，坐得端端正正的，怀里揣一本书。不算亮的天光投下来，模模糊糊勾勒出一圈青白色的轮廓，远远看过去，仿佛就还是未知事的青年模样。

白晴不自觉顿了一下步，又紧赶着走近来，欢欢喜喜地告知县令女儿丢了。

萧作归很早就抬起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他眉上的伤疤被散下来的碎发遮了一点，显得温和。

他就那么注视着她，没开口。

“丢了——”白晴又不自觉顿了一下，她发觉自己今天莫名有些晃神，不得不将眼睛眯起来，显出特别高兴的样子，“谁都知道就是那小魔头干的——不用想就知道。”

“将军，你不去寻一寻么？”

萧作归开口了。他好像是真的不大喜欢说话，神色总是会沉一点，嗓音放得轻但听得出并不是很习惯：“县令知道么？”

“知道的罢，”白晴自顾自点头，“……嗯，知道。”

“但有事情他不知道，”她声音忽然扬起，白晴仰起脸来看萧作归，笑眯眯的，“那小魔头是谁，他肯定不知道。”

“但我知道，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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硒很头痛。

他名声坏了。

按理说名声这东西，对于魔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按理说，魔也不应该偷偷摸摸地换不同的样貌打着各式样的幌子来见人。

太荒谬了。

——所以到底是哪只缺了八辈子德的货在桃襄到处宣扬不靠谱八卦坏他名声？！！

天晓得他好不容易得了闲，辛苦半天挑了张又不重样又和他自己长得像又看得顺眼的脸，高高兴兴揣着红绳来挂，一进林子就对上好多双窥探的眼。

吓他一大跳。

感谢魔族各位嘴巴严的姐妹兄弟，这帮子老百姓似乎还不清楚他们耳目灵光的特点。他装着没事溜溜达达转了两圈，就把各式各样的版本听了个遍。

……刚开始还着点边际，后面就简直离了谱了。

人族是真的可怕。

红绳是不敢挂了，他不甘心走，还小心眼地琢磨着听个仇家名字，他回头必得把人收拾一番。

可惜这帮子人似乎就对这名字缄口不言，硒绝了望，转头就撞上八卦本人。

八卦本人长得很漂亮，个儿高人气重，好处是他喜欢，坏处是精力贼旺。

就见县令女儿山娰姑娘兴奋得脸都红了，伸手就拽身边的丫头，嚷个不停：“就他就他……我怎么知道？你看他那张脸，我就没见过长这么像的人！我先前还以为是七兄弟，这都十来个了，可能吗？可能也不管了！先让我逮住再说！！”

硒觉得自己要完。

但他不是很想完，毕竟他是个有抗争精神的人。

……于是只好跑。

山娰手快，一下就抓住他了。他怕跑太快伤着她，只好用魔族术法托着她。

现在好了，追的人是全甩掉了，山娰姑娘是甩不掉了。

山娰个儿小，力量不小，硒对此深有体会。

拐……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抢了个县令女儿来，人还非跟着，还都还不回去。

这下事情更麻烦了。

从小依靠拳头大当魔族小头头的硒，从来没处理过比“这场架用拳头打还是锤子打”更艰难的问题，一时无从下手。

他看着完好无损甚至衣服都没怎么脏的山娰姑娘叹一口气。山娰姑娘还在用纯粹的好奇眼光打量他，愉快询问他是怎么做到让她飞起来的，好棒好有趣，她想请他到家里为父亲展示一番，价钱好说。

硒一边欣慰自己的名声受损好像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一边又愁山娰姑娘怎么没点子防备心的。只好颇忧郁地看着她。

……人是自己喜欢的，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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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娰发觉这小魔头很古怪。

她很满意于自己扮蠢的技术，这家伙似乎没起什么疑心……她才不信这魔是真的喜欢她呢！

魔嘛，当然有好有坏的，但是这种满嘴谎言，换着法专为了哄人开心的，那一定不是好的。

山娰对此深信不疑，但这个小魔头真的古怪过头了。

一直贼兮兮地藏怀里的东西，眉头紧皱，不像是在想什么好事情，心不在焉。山娰假作不小心绊了他一下，就见这魔一踉跄，怀里飘出来根鲜红的长细绳。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藏那么紧……山娰神情一厉，思索，难道是某种古老的魔族术法？

尽管她怀疑就算古老，按魔族的尿性，那也是没什么用的花架子术法……毕竟就她目前见过的，魔族术法除了变变花化化形，那也就只有这种会飞的比较有用。

硒已经拎着山娰姑娘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里。山娰看着这小魔头苦哈哈地寻了个破小山洞，架起个火堆，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干木柴往里扔，愁眉苦脸的。

她叉手窝在火边，没话找话：“多亮堂的火啊，就是有点烧脸……你识字么？”

硒是个聪明的小魔头，坚持多说多错原则，于是只拿眼看她：“……哼。”

“话说你也是魔族，”山娰一点不怕他不搭理，每天上她那儿问字又不敢说话的多了去了，她还是热情问道，“那你认得白晴吧？你们那儿和亲来的……大约是你们那儿什么公主吧？”

硒首先思考了一下公主是什么东西……没思考出来，问题不大。他冷着脸回答：“知道，脾气差，离她远点。”

山娰大吃一惊：“莫非你倾慕于她！”

硒：“？”

可能是硒迷惑的表情过于明显，山娰扳着指头，认认真真地梳理思路：“你看，你说你脾气差，这我们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忽然让不靠近魔族姑娘，那必然就是恋慕了……唉，我都知道了，你看你。”

硒：“不是……”不是你知道什么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山娰根本没给他说话的空隙，神色沉重而哀伤地向他郑重劝告：“可是，这毕竟不好……过两日就是魔族姑娘大喜的日子了，你就算不甘愿，可毕竟是已经定下的事情……”

硒：“……”

他心累得甚至有点不想说话。

偶尔也会为自己的眼神感到无法弥补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