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加油吧。”
陆璐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没好气地说。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是活动,这周正好是学生会换届。
“没选上?”洛菊的语气并不意外,低头盯着手机上的王者峡谷,“还是说没选上学习部。”
“聪明。”陆璐拧开水瓶,笑道,“我说你这B成绩绝对就是因为你不学,就你这脑子,啧啧啧。”
洛菊勾了勾嘴角。一声“defeat”响起,输了。她也不恼,关了手机。
“不玩了?”
“嗯,一拖四累死了。”她说着,靠在椅背上,“说说怎么回事?”
“调剂到体育部了。”陆璐的语气并不好,瘪瘪嘴,“操,夏彧的成绩太高了真不能怪我……”
洛菊伸了个懒腰:“没怪你。”
陆璐乜了她一眼:“你以后真不能随便旷课了。”
“我尽量。”洛菊说着,看了眼时间,收拾着东西准备放学。
陆璐把笔收起来:“今天回不回Viliious?还是去六锅?”
洛菊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我去上班——有问题?”
“……”陆璐看向她,满脸黑线,“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她看着她装不出来的懵,“……你生日。我跟我姐给你请假。”
洛菊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
11月1号,秋末。
她出生在一个菊花凋败的时节,是万物无一生机的岔子时节。
洛菊没有时间顾及自己的生日,前17年怎么过的,早就想不起来了。
“……不去了。”她说,披上外套揣着手机就往外走,“今天还有片要出。”
“知道啦你个大忙人。”陆璐有些无奈,背着书包追出去,神神秘秘的掏出个盒子,“生日礼物。”
洛菊自然的接过来,打开,不出意外的,又是一条银链,中间嵌着一小颗钻石。
“你还不如直接给我转几百块。”洛菊看了眼项链,合上揣兜里,笑道。
陆璐笑笑,没说话。
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接给钱给她,洛菊绝对不会接受的。
“谢了。”
“呵,”陆璐潇洒的哼笑一声,“客气什么。”
所以每年她都会给洛菊准备一条不算贵但也不便宜的项链,她也知道她一定会转二手。
洛菊也知道她知道。
这似乎成为了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带着一点不说破的尊严,和小小年纪就被残酷现实狂扇高傲人格的痛苦。
“你对象呢?”人行道上寥寥无几,梧桐树叶泛黄,凋落。
陆璐没有立马回答,抽了支烟叼着,又给她拿了一根。“好好学习去了。”
陆璐的男朋友,现在高一8班的班长周华,8班的小骄傲,和夏彧一个水准的学生。陆璐点上烟,啧了一声:“当初还真的以为包了的。”
洛菊没忍住的轻笑了一声。“吃瘪了?”她吸了口烟,鼻间满是白雾,“没关系,我大概料到了。毕竟么,夏彧。”
陆璐笑了:“老于可宝贝这小子了!”
“搁我我也宝贝。”洛菊脱口而出的接话,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忽然转头看见陆璐异样的眼光,才后知后觉说的歧义。
“……”洛菊叼着烟,唾沫润湿了烟嘴,“我的意思,不是……”
“停,”陆璐伸出一只手,很庄重且做作的笑道,“我懂,我都懂。”
“……”你懂个鸡毛。
公交车1号快线,可以直接从H中门口的站点坐到天河城。洛菊上车刷了卡,现在是下班时间,反向朝市中心走的人不多。她俩找了个座坐下。
“下周篮球赛。”陆璐忽然没话找话。
洛菊淡淡的嗯了一声,隔了两秒见没应声,转过头:“你不会想让我参加吧?”
陆璐:“这可不是我说的。”
洛菊不参加任何学校团体活动,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如此。她的格格不入让她在学校里无法找到合适的定位,她会不适从,就会远离。
这是个死循环。
陆璐一直在努力破解这个死循环。可是关键点很明白,必须是洛菊自己愿意去破解。
可是她连未来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学校的活动呢。
*
望岗区天河城。
“姐!”
陆璐拉开后房的门,看见平时出片里面容姣好精致的女人正穿着无袖背心五分裤,踩着拖鞋,身上扛着巨大的快递箱。上面印着易碎品的标志,陆璐心一惊,赶紧过去搭把手。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扛到摄影棚,陆珞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浑浊的汗珠顺着脸颊歪歪曲曲的淌下来,打湿了发梢。
“小张——带菊子去换衣服。”女人累的躺在地上,却不忘吩咐干活,“先穿那件最难穿的。”
张贱余,17岁的小姑娘,三年前辍学打工,差点被拖进Villious地下一层的一个吃苦耐劳,温驯懦弱的孩子。她应了一声,带着人去了试衣间。
陆璐看了一眼地上的姐姐,把书包一撂,过来帮忙拆东西。“什么东西这么死沉?”
“新的反光板和聚光器。”陆珞喘了两下,爬起来,不顾脸上沾的灰,手上愈发小心,“这下出图更快了。”
陆璐和她一起把设备装好,支起来。摄影棚在屋子最里面,四面不透气,即使是11月也相当闷热。姐妹俩打量着大功告成的作品,长吁一口气。
“菊子还没换好呢?”
“最难穿的一套。”陆珞说,“新进的马面裙的新式汉服。最近不是又兴起那个什么古代元素了吗,赶紧趁机捞捞。”
陆璐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忽然说:“小鱼的脸。”
小鱼,陆璐给张贱余起的昵称。她的名字太不好听,一般会叫她小张,亲近一点的会叫她小鱼。
陆珞坐下来摆弄摄像机,闻言看了她一眼。
“——脸上有淤青。”陆璐拿着手机无聊的刷着视频,语气不好,“又被她爸打了?”
“有些时候了,这不刚刚才发工资么。”陆珞没抬头,平静的说着,“她爷爷打工打的进医院了,她爸就找她要钱。”
陆璐没说话,噎了口气却也说不了什么。
“——来了。”洛菊的出现及时遏制了低气压的蔓延,她中长发被卷发棒烫的微卷,扎起一个半马尾,束着簪。
陆璐走过去:“给你化妆?”
李银刚取完外卖回来,叼着习惯吨吨奶茶,盯着洛菊的扮相眨巴眨巴眼:“……不是,就这,还要化妆?”
正在被铺粉底的洛菊皱了个眉:?
“画蛇添足。”只有初中学历的李银憋出个成语,“她这脸啊,可以去当明星。”
陆珞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没把人拍吐了。“叫你赶紧再找一个员工的事情还没着落?”她直接顺走他手上的串串,鄙夷道,“快点,老娘要被累死了!”
陆璐:“招人?”
陆珞:“嗯,你看你姐都累成什么了,什么都帮一点。我在想找个兼职的摄影师,也可以帮忙分担分担。哎,最好是熟人,也好照应。”她一顿,忽然想到什么,“你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符合的小孩?”
陆璐给洛菊把最后的口红一涂:“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洛菊听着他们拌嘴,整理好服化道上去准备拍摄。陆璐帮她化完妆,自己也没什么事,坐下来吃着李银自费买的甜点,看着不远处的女孩。
洛菊长得漂亮,飒气。有人说光看长相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陆璐觉得不是绝对,但在洛菊身上很明显。
她漂亮的不可一世,自尊自强到自负,在这个人人拉着她堕落的泥潭里倔强而坚韧。她长得过于锋利,过于凶戾,偏要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里闯出什么一样。
她可怜,却又不允许别人可怜。
陆璐有些感慨。谁都不能让她挂心,这种飘飘然脱俗般的存在让洛菊无解——
等等。
她忽然想到什么,悄悄地拍了张照,屏幕迅速切换回了微信。
*
今天趁着周五,洛菊主动要求多拍两套。收工的时候都已经2点过了,陆璐甚至小睡了一觉,还是洛菊把她拍起来:“走了。”
“?”陆璐睡眼惺忪,“几点了都。”
“2点一刻不到。”洛菊笑道,换回自己的衣服,正拿着卸妆膏涂脸,“赶紧回家睡觉去。”
“哎,”陆璐有些遗憾,“你生日都过了。”
洛菊洗完脸,拍拍她。“明天晚上六锅有living house没,”她问,“珞姐放了个周末假期,我去你那里驻唱。”
“过来开呗。”陆璐背起书包,和收拾好了的陆珞一起出门,即使是2点,天河城依旧繁华。“晚上叫你。”
马路边车站旁,停着一辆熟悉的威驰FS。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杜娟耍酷的戴着墨镜颔首看她们。
“嚯,”陆璐挽着洛菊,给了老姐一肘子,调侃道,“你老婆接你回家。”
“什么老婆!”杜娟嘟起嘴嚷嚷,“要也是老公好吧?”
陆璐一脸看明白不嫌事大的样子:“好好好,您牛逼,我可不跟您计较。”
晚班公交车在远处的夜色下闪着车灯缓缓靠近。洛菊告了别:“走了。”
“不跟着顺个路?”杜娟接的是陆珞,陆璐蹭着车正好回家,转头对着洛菊喊。
女孩已经转过身朝车的方向走去,就这背对的姿势挥挥手:“不顺路——我可没你臭不要脸!”
“操你大爷!”陆璐笑着大骂道。
*
洛菊回到租房,已经快三点了。夜里的H中附近很寂静,她上楼的脚步声深深的踩在自己的心里。
夏彧估计已经睡了。她想。不知道为什么,洛菊下意识连拧开门锁的声音都轻了起来。
租房里没有大灯,因为怕费电。客厅里总是放着夏彧学习时用的一盏护眼台灯,已经快三点的夜色下,她一进门,温暖的橘黄色照亮了屋子。
低头演算的男孩闻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洛菊没有关门,甚至握着门把手的姿势都没有变。晚间的凉顺着门口钻进屋子,沁的人丝丝寒,她打了个喷嚏。
夏彧站起来,“站着干什么,”他走去厨房迅速的冲了碗生姜红糖水,“快进来——外面凉。”
洛菊默默的关了门,换好鞋走过来。
夏彧似乎永远都那么固执,又那么耐心,那么温柔,像平常般的递给她发烫的水,“喝了驱寒。”
“你还不睡?”洛菊微微侧脸就能看见堆了小半个沙发的资料,“功课这么多么?”
男孩摇摇头。“你快喝,喝完了告诉你。”
夏彧的眼睛亮亮的,洛菊避开了眼神交汇,似乎是在掩饰某种情愫一般,猛地灌了两口,辛辣和滚烫冲过喉咙,激起一点泪花。
夏彧转过身,从自己的主卧房间里拿出一个礼盒。
“生日礼物。”他小声的说,不敢抬头,死死的盯着手里递出去的东西。
——如果她不接怎么办?夏彧想过无数次。洛菊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就探出来,她的性格会允许自己接受吗?但是如果不接受,接下来这个僵局又该怎么打破?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一只手打断。洛菊伸手拿过礼盒,还挺沉。
她错愕于两年来夏彧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又疑虑于他的送礼,却忍不住心里那点无端的期待。
洛菊看着这个极其青春中二的送礼式粉红色蝴蝶结礼盒,想法没比夏彧清楚多少。一面是复杂于他的送礼,一边还吐槽夏彧的奇葩审美。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温润的灯光下,洛菊看清了他的礼物。
H中崭新的女式全套校服,两套夏季,两套冬季。
“这是,给你考上高中的第一份礼物。”夏彧轻声说,微红的耳尖隐在昏暗的光线下,“17岁生日快乐,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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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