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魂师 第15章 第015章

同年，安定侯世子杨茂恩承爵。上封其为帅，领兵十万，泽茂公嫡长子为副，与其共赴南蛮，平战乱，诛逆族。

在安定侯的败绩和死讯刚传来时，重明二世便已经传召过杨茂恩了。

那时的杨茂恩还未从老爹的死的打击中清醒过来，本以为帝王是问责的，谁知重明二世使他进来后，先是赐了座，而后赐了茶。

只是先入为主，以为帝王要弄死自己的杨茂恩就是觉得这御赐的茶中大概有毒，迟疑着要不要喝。

重明二世屏退了左右的侍从，整个宫室，仅有重明二世和杨茂恩两人。

杨茂恩平日里是有点儿聪明的，只是道行太低，在这个从十五岁便在官场中浸淫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的重明二世面前，杨茂恩再怎样聪明，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重明二世不慌不忙的用杯盖赶走茶沫，饮了一口，道：“今日之事，你也知晓了？”

杨茂恩一听，果然是兴师问罪的。他低声应了声：“是。”

而后几乎要把自己盆大的脸埋进只能握在手中的茶杯中。

“当年先皇十七岁便开始争战，只混得了个百夫长，安定侯与之同村，是先皇的顶头上司，算得上是个二品裨将。”重明二世沉默片刻后开口。

杨茂恩一顿，发觉重明二世好像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重明二世放松了坐姿道：“当年朕那父皇可是得了不少安定侯的助力，后来父皇一统中原，又开始攻打少数族群，也一直都有安定侯从旁协助。朕登基这十七年来，对侯爷也甚为倚重，他亦从未使朕失望。”

杨茂恩放下手中茶盏，拱手道：“这是身为人臣应当做的。”

“人臣？这不仅是身为臣子了，这是忠臣。”重明二世道。

这本是夸奖的言语，但杨茂恩就是觉得重明二世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他端起茶杯，正想喝口水压惊，又听重明二世道：“当年他们二人关系甚佳，常抵足而眠。安定侯为表忠心，本是想不再生子，让安定侯的爵位只承一代，不让重明的帝王有官权过盛之忧，先帝每念此事，总是又忧又喜。”

杨茂恩手一抖，差些将御赐的茶给洒出去。他吞吞口水，没有接话。

“先帝而立之年称帝，在位十二载，只有朕这一个子嗣，你可知是为何？”重明二世看着杨茂恩的反应，又添了一把火。

杨茂恩一个激灵，再不敢端着杯子，他将杯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站起身，跪在重明二世面前，声音惶恐道：“这……臣愚昧，臣不知。”

“你怎会愚昧，怕是心中早已知晓了前因后果，你这一句‘不知’，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敢知？”重明二世饮了口茶，淡然问道。

杨茂恩不知重明二世为何会将这种本应是秘辛的事情告诉他。一时之间，冷汗快要浸透衣服，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垂头至低，不敢言语。

“当年先帝驾崩前，曾只召朕至他床榻前，除了告知朕重明国日后当如何统治，以及众臣间的龌龊外，还叮嘱朕一件事。”重明二世扶起杨茂恩，让杨茂恩坐回去，方才道：“当日，先皇原话为，重明国因安定侯而安定，乃我重明国最忠之臣，不可绝后。朕死后，定要给安定侯赐婚，令安定侯世代护我重明国，使重明国世代安定。”重明二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茂恩，“故而朕登基后的第一年，便以先皇的名义，给安定侯赐了婚。”

杨茂恩被震的呆坐当场。

当年重明一世只封了一公、三侯、五伯世袭爵位，其中多为同他征战时间长久的战将。

泽茂公于重明一世有救命之恩，故而封了公爵，只是安定侯的地位与战绩要远超其他侯爵。

当时许多人便以为重明一世是怕安定侯是功高盖世，以这种方式给安定侯一个下马威。

但所有人都未想到，重明一世后来仍旧较为宠信安定侯，几乎将天下兵权全部交于他，得亏安定侯是一个没有反心的，不然让重明国一日之间改了姓，估计是轻而易举的。

重明二世道：“故而，你可知道，这安定侯的职责，有多重！”

杨茂恩已知晓这有多重，简直重过千钧！

杨茂恩十分清楚，这重量并非是他可以担起的。他惶恐道：“这……臣这般，恐难担此大任……”

“纵难担，亦需担。”重明二世面色阴冷，眼神中带着坚定，“朕知晓你这几年其实并未懈怠武学与兵法，只是市中猜疑你父亲的言论渐多，你才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令那些人放松警惕，没成想连你父亲也瞒过了。”

杨茂恩愣一愣，下意识地将双手往身后背，又觉得过于刻意，生生止住了。

“无需担心，朕未在诸臣府中设暗哨。只是去年秋猎，朕于无意间见了你猎熊的英姿，甚奇。便使人细细去查，果然你身边那随侍的小厮，每半年都会在一个铁匠那里，定制一套剑戟。”重明二世的目光落在杨茂恩打算藏起来的手上，笑了笑，接着道：“你是否记得，那只两人高的黑熊。”

杨茂恩当然记得。

去年秋猎时，杨茂恩方才十五岁，虽已知晓应当藏拙，但仍旧很是有些少年意气，欲一展宏图。

只是他不能在人前显示武学，便一人悄悄离开纨绔子弟圈子。，跑到了有猛兽出没的林区，没想到遇上了一只熊瞎子，一时好胜之心骤起，便舍命和那熊瞎子斗了一场，险胜。

杀了那头熊后，将熊掌藏起来。然后装作被一只幼虎追的丢了半条命的模样逃回了围帐前，被那一群纨绔子弟好一通嘲讽担忧。

他听着那些人的讽刺，其实心中亦在嘲笑他们的有眼无珠。

他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一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完了全过程。

重明二世见他并未忘记，便又接着道：“找到那姓白的铁匠后，朕遣人细细问了，你是从三年前开始定制剑戟，从一开始的两均，逐次增加，到今年，应是已到五均了。”

杨茂恩惭愧道：“五均剑戟已制好，只是如今臣还未能用的顺手。”

这等于说是变相地承认了他去年秋猎时猎熊的事迹。

重明二世道：“既如此，你便于明日朝堂上接下攻南蛮之务，如何？”

杨茂恩又站起跪至重明二世面前道：“承蒙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

重明二世扶他起身，面上终是带了轻松的笑，道：“好极，好极。”

第二日，杨茂恩到朝堂前，其实并未一直在外殿等候，而是在重明二世的指示下藏到了一个朝臣不知，他可以看到朝臣，但朝臣看不到他的角落里，将众朝臣的野心与丑恶尽收眼底。

而后在重明二世传召后，绕到殿外，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茂恩没有想到空旷的朝堂上竟是有那样一个隐蔽的地方。

但再想想以重明二世的多疑，有这样一个地方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虽然这样的一个地方分明不是一个臣子应该知晓的。

试想如果臣子们知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有一双眼睛沉默而凶狠地看着他们，怕是会有许多拘束，使帝王少知道很多隐秘。

但杨茂恩就是知道了，只因为重明二世信任他。

从古至权臣被猜忌的不在少数，可得多疑帝王信任的，怕是到目前为止只得杨茂恩一人。

杨茂恩终于知晓，为何自己的父亲对重明的帝王乃至重明国为何如此忠心耿耿，除却重明二世所言，便是因为他们知晓自己是被信任的。

便是杨茂恩这个本来只打算练练武以备不时之需，实则是想吊儿琅铛过一辈子的人，也忽然想为这一份信任，拼上一把。

所以，重明二世在早朝上问他：“安定侯世子，你可敢？”的时候，他想这一战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胜；要么同父亲一般死在战场上。

只是若是一门双侯全死在了战场上，便是对不起了“安定”这个封号。他必拼进全力，拼死一搏，定胜之。

于是他稽首而拜，一字一顿道：“臣敢。”

这日早朝散后，不过隔日，重明二世的旨意便传达下来。

重明二世亲自主持了他的官礼。这年，他仅十六岁。

而后便是到兵营中历练。

杨茂恩这时才知晓带兵并非只要有一身好武力熟读兵法便足够了。

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失之毫厘，便差之千里，甚至可能危及到士兵的生命。

幸而老安定侯在杨茂恩幼时便带他来过军营，他大致了解过基本章程。

那时他年幼，对于父亲有莫名的崇拜。觉得父亲在处理军务时游刃有余，实在太历害了，这种崇拜在日后的生活中逐渐被他遗忘，尘封了许久，直至如今猛然想起，心中不免有些哀凉。

他正整理着事务，忽听帐外有人报道：“元帅，如今车、马、粮草已备齐，军队也已待两月，陛下昨日传讯，问何日出发。”

杨茂恩令他进来，那个传讯的士兵带着一身寒气，单膝跪至他面前。

杨茂恩放下手中的军务，问道：“圣上可是心急了？”

那士兵毕恭毕敬道：“陛下得知元帅已经于军中熟悉军务两月，已然可行。如今南蛮仍旧不安定，陛下望将军可早日定下行程，以扬我重明国威。”

杨茂恩点头对士兵道：“那便如圣上所愿，明日便拔营出师。”

兵士应道：“是！”便轻身站起疾速离去。

次日，杨茂恩帅兵拔营，重明二世将之送到城外十里长亭，敬了一杯壮行酒，以鼓舞士气。

史书言曰：重明二世十七年，冬，蛮人乱未休，重明国休养两月，以安定侯杨茂恩为帅，出征南蛮，二世送至十里长亭，以酒为礼，长其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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