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瑞雪披新被,暖叶初梅织绣袄。
秀儿得知吕宇楠没事,安心的睡到傍晚时候才醒过来。她是给肚子里的孩子踢醒的,这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得孩子都跟她抗议了。但毕竟是在生人家里,总不能一开口就要吃的吧。秀儿从包袱里拿出些干粮就着隔夜的冷茶先对付了一下。
香燕所说的长歌门里的神医还真不是吹得,就一个白天的功夫,吕宇楠浑身的伤就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香燕一直在一旁看着:“风大叔,吕公子已经没事了吧?”
这位大夫叫风谷子:“没事儿了。”
吕宇楠这时候已经清醒,亲自给风谷子道谢:“有劳前辈。”
风谷子并没有要收拾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对吕宇楠肩窝里伤口很感兴趣。“吕公子,你肩上的伤是谁给你处理的?”
“是……”香燕在场,吕宇楠只得说,“我夫人。”
“贵夫人精通医术?”
若不是风谷子提到他肩伤上缝着针,吕宇楠都忘了。“医术?我可没听说她会这个。就这几针,可是疼得我半死。风大夫,你还是赶快帮我把这缝的乱七八糟的给拆了吧。”
“不懂医术,却会缝合之术,一定是个不凡的女子。”风谷子赞赏道,“吕公子,现在这线拆不得,要等伤口愈合之后才能拆。”
吕宇楠惊呼:“那这些线岂不是会生在肉里边?”
风谷子仔细地看了看伤口上的线:“吕公子过虑了。这是蚕丝绞成的线,很容易抽取,就算是真的生进肉里边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风谷子走了,香燕却没走。她一会儿给吕宇楠弄枕掖被端,一会儿端茶递水好不殷勤。可是吕宇楠现在赤着上身,怎么能让一个大姑娘家在跟前儿晃来晃去:“香燕,你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你伤成这样,难道还让你自己做这做那的?岂不是说我们长歌门不懂待客之道。”香燕不依,她就贪恋吕宇楠那健硕的体魄。得不到,总是能看看吧。
人有三急,吕宇楠也不例外。香燕耐着不走,吕宇楠真怕自己给憋死了。“怎么着也不用大小姐亲自伺候我吧?男女有别,你在这儿我不方便。”
事情说到点儿上,香燕才明白过来:“我去看看秀儿姐醒了没有,一会儿让她过来看着你。”
吕宇楠叫住已经转身地香燕:“别——,你可别叫她来。”
香燕纳闷儿了:“怎么了,莫不是在自个儿夫人面前你也不方便?”
吕宇楠自觉失言,赶紧地找了个很体面的借口。“我是说……她有孕在身,昨晚又折腾了一宿,现在肯定很累。我现在又不是不能动,不用人服侍。”
“那好吧。你自己当心。”
听见香燕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吕云楠就从床上爬起来,蹒跚地走到门后上了门闩。香燕离开吕宇楠的房间,就又去看看秀儿是不是醒来了。一进屋就见到秀儿吃着干粮,喝着冷茶。“秀儿姐,你怎么就吃这些?”
秀儿见香燕站在门口,赶紧地把手里的馒头收起来。“路上就带着的,不吃就浪费了。”
香燕喊了个下人去给秀儿端饭菜,自己坐下来陪着秀儿等。“秀儿姐,吕大哥那边已经安顿好了。他还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嗯。一会儿我去看看他。”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在香燕面前做做样子,秀儿都要去看看吕宇楠。“他肩上的伤也没事吧?我当时给他用线缝上了,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
“这几针救了吕大哥的命。就连大夫也说秀儿姐不是凡人。”
秀儿笑了笑:“我不是凡人,难道是仙人?只是曾经看到过人家这么做,就依葫芦画瓢了。”
那伤口上的线,香燕也细看过了。“秀儿姐可是有一手好针脚。你当时就应该在吕宇楠肩上绣个什么花样出来,好好地疼他一回。”
秀儿一阵惋惜:“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惜我当时没想到。”
“我上次见姐姐带着的香囊很别致,能不能借给我看看?”香燕一脸期待地看着秀儿。
“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看看有什么不可以的?”但如果香燕想要,她是不会忍痛割爱的。秀儿往怀里摸,可是在腰带上摸了一整圈也没摸到香囊的挂绳。“可能是在换下来的衣服上,香燕你等等。”说完,秀儿又在屏风上取下污衣翻找。
秀儿这般着急地给香燕找香囊,倒弄得香燕不好意思了:“秀儿姐,算了。找不到就算了。”
“怎么会没有呢?”香囊是秀儿溺水时唯一带在身边物件,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昨天掉在了山上,不行,我要去找回来。”
香燕见秀儿焦急地马上就要冲出去,马上在门口撑开手拦住。“秀儿姐,吕大哥交代了让你好好休息的。你这还没吃上饭就又要上山,万一出了意外那怎么办?”
秀儿避开香燕地阻挡:“这个香囊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回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的。”
一个大活人硬要出去,香燕总不能拿鞭子给她绑住手脚吧。“秀儿姐,我陪你去。”
因为秀儿一直坚持步行,所以香燕就只好牵着马跟着。秀儿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地面,还时而躬着身子在草丛里翻翻。走着走着就气喘起来,但是她仍然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香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扶住秀儿劝道:“姐,你先上马歇会儿。我给你找。”
“嗯。”秀儿下身坠得厉害,走起路来一步一步很吃力。也就没跟香燕闹别扭,顺从地由着香燕的。
香燕吹了声口哨,那枣红马就规规矩矩地把把它的背转过来。秀儿拉着缰绳,香燕托着她的臀用劲儿往上一推,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上去。坐在马背上,秀儿也没觉得舒服多少,还是很辛苦地喘着气。
香燕当即看到自己的手在秀儿的衣服上沾了些湿湿粘粘地东西:“秀儿姐,你衣服怎么湿了?”
秀儿方才已经觉得下面有些凉,后背也跟着冷冷地。她伸手在裙摆上探了探,才知道大事不妙。在扬州的时候,大夫跟秀儿说过一些生产的预兆。秀儿断定现在是羊水破了。“香燕——,我快要生了,快回去。”
香燕还是个大姑娘,哪里见过这架势。单见秀儿涨红了脸喘气地样子她就很紧张。现在秀儿说的话,吓得香燕面色苍白如纸。也顾不得找什么香囊了,跳上马背就挥舞马鞭。马身的颠簸让秀儿左摇右晃地坐不稳,香燕就让秀儿靠在自己身上。“秀儿姐,你忍着点儿。马上就到了。”
二人一回长歌门山庄,香燕就马上让人把秀儿送回房里,叫来有经验的老嬷嬷给秀儿接生。此时,秀儿已经腹痛难忍,额边的头发都给汗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大夫瞧过以后,还连说胎位不正,恐怕会难产。秀儿听到后心都凉了半截儿。这个孩子本来就还未足月,早产加难产,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她?求老天爷,就让这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吧。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拿给秀儿喝,直到秀儿喝到闻着味儿就想吐,汤匙刚到嘴边就痛苦摇头。香燕亲自拿了汤匙喂她:“大夫说了,要生未足月的孩子,就得先喝这些催生的汤剂。秀儿姐,你喝啊。喝了孩子才会快点儿生出来。要不然……可能会胎死腹中。”
药碗空了,接生的老嬷嬷又在秀儿肚子上按来按去给她正胎位。“夫人,您先不要用劲儿,胎位正了才能顺产。您再忍忍……”
秀儿疼得死去活来,身体里像刀绞般的疼痛一阵比一阵来得剧烈。她真想不生了,就让这孩子死掉吧,至少不用担心生下来孩子见不到亲生父亲。
等老嬷嬷开始给秀儿接生的时候,香燕被赶出了房间。香燕站在门口一直被秀儿痛苦的叫喊声弄得心神不定,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等在这个门口的另有其人。
吕宇楠本来已经睡下,香燕聒噪的叫门声愣是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他打开门还来不及问就被香燕拉到产房外:“吕大哥,秀儿姐要生了。但是大夫说是难产。”
“哦。”吕宇楠睡眼惺忪,冷淡的应了一声。
香燕气了,就为吕宇楠一点儿也不担心秀儿。“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怎么这样?”
秀儿生孩子跟吕宇楠没有一点儿关系。他有些后悔当初在香燕面前说秀儿是他妻子的话。这下好了,受了伤不说,还得在这大冬夜里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女人生孩子,我又帮不上忙。干嘛还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你也别吵了,安静地等着吧。”
老嬷嬷让秀儿使劲儿的时候,她已经被疼痛折磨的没什么力气了。“夫人,得用劲儿啊。我都看到头了。”
秀儿把浑身的燥热都发泄在牙上,嘴唇上都咬出了好几个血口子。在肚子上往下使劲儿,头上的汗流进眼眶里,刺得眼睛也跟着发痛。
凌晨时分,一片雪落在香燕的眉心,冰冰凉地安定下了她紧张的心情。仰头往夜空里望去,无数白色的雪絮坠落下来,映亮了整片夜空。“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
接了几片触手即化的雪,留意到院子里乍放的梅花。吕宇楠心想这场初雪来到是个好兆头,秀儿肯定能母子平安。正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声婴孩啼哭声从屋里传了出来,响彻在整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