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说的老地方是一条据营海较远背靠技校职高的一条小吃街,路面崎岖不平,宽度只允许电瓶车夹缝穿梭,一排看去全是摆摊商贩,曾经唐翎的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当初过年期间失去工作后唐翎拒绝许慕言为他安排的新兼职,回那里和母亲一起摆摊,许慕言便以每周三到四次的频率光临那条他根本不可能踏足的小吃街。
海市的冬天湿冷,而那条街甚至没有建设供暖设施,御寒全靠三堵水泥墙和一个碳盆,许慕言印象最深的就是唐母将塑料袋递给他时那双通红开裂的手。
那双粗糙的手甚至已经将指纹都磨得不太清晰,每次指纹解锁个触屏手机都不太灵敏。
食不知味地吃掉饭盆里最后一块红烧肉,许慕言端着餐具交到餐具存放处,先去旁边洗手池洗净手,之后往宿舍走。
宿舍没有人,他坐在书桌前拉出平板电脑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解锁,起身出门。
孤身一人乘坐电梯时,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问他:“你现在是要去赴唐翎的约?”
许慕言慢吞吞:“去不了,手机没收了,没钱打车。”
这位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自己毫不犹豫地拆穿许慕言的借口:“书包夹层有放外婆留给你应急的现金。”
许慕言于是沉默不语,走到林荫道时,那声音忍不住又问:“所以你去吗?”
许慕言反击:“所以你去了吗?”
沉默的换了一个人,走出一段路后,那声音才沙哑沉重地回:“去了。”
“哦,”许慕言打起些精神,问,“那唐翎说了些什么。”
“想知道就自己去见他。”
许慕言又不吱声,拐个弯猫咖近在眼前,他加快脚步,同时像交代给自己说:“我不去了。”
猫咖里依旧很暖和,一楼有不少人,基本每组沙发都有客人,女孩子居多,喵喵叫从四面八方挤进耳朵里,但没几声真是猫叫的。
许慕言一眼扫去,看见一位熟人,陆安安怀里紧紧抱着一条小橘在摆poss,对面一位穿和她一样校服的女生在拍照。
目光仅停顿片刻,许慕言眼神坚定上楼。
这一次楼梯上没有一只小灰煤球,211的门也禁闭着,许慕言站门口,思索下一步是去学生会还是回寝室等,门里突然“嘭”一声,像什么重物砸在门板上。
紧接着许慕言听见唐迟冷淡带着攻击性的声音:“网上说的也没错,他和你确实很像。”
瞬间许慕言便意识到唐迟是在和谁他电话,犹豫片刻,她转身轻手轻脚下楼,坐在楼梯口旁边靠窗的沙发等人。
他正在看窗外湿润翠绿的树景,耳边有女生悄声骂说:“都是垃圾人,呸,恶心。”
紧接着有一道女声语气沧桑:“这世道就这样啊,肮脏堕落,令人灰心。”
循声望去,是隔壁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女生在看着手机聊天,突然长头发的那个从短头发肩膀处抬头,突发奇想地说:“你说现在唐迟学长是不是格外脆弱无助,我要在这时候趁虚而入,给他不遗余力的温暖,能不能拿下他?”
短发女生爱怜地将她的鬓角碎发拨到耳后,语重心长劝道:“乖,咱以后少看些脑残小说。”
许慕言收回目光,再看窗外,远处道路尽头走来一个女生,穿和他款式一样的校服,又瘦又高,厚底刘海下一张沉默冷淡但难掩精致的漂亮脸蛋。
是祝今,她怀里抱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看方向正在向猫咖走来。
许慕言渐渐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突然左边岔路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小山一般的身影,他挡在祝今面前,不由分说粗鲁地拽走她。
许慕言看的眉心皱起,毫不犹豫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出猫咖,向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出去。
他一路追,远远看见他们走进没有监控的银杏林深处,下意识摸兜,想到手机被没收了,啧一声,东张西望找到从银杏林另一条小路走出来正手藏袖子里拉手的小情侣面前,语气严肃:
“你好同学,银杏林刚刚有同学进去打架,麻烦手机通知一下保安室。”
说完他跑进小树林,沿路看见掉落在地的雪白文件,便弯腰一张张捡起。
跟着文件夹一路走,许慕言听见骂声扭头,看见杨治远单手扼住祝今脖子讲她粗鲁地掼在树干上提起。
祝今双脚离地,文件从手里掉落,她奋力挣扎,双腿乱提,被惹恼的杨治远直接抬起左手一巴掌扇过去,结结实实的一下,祝今被打的一偏头,呛出小口小口的鲜血。
许慕言这时跑到两人不远处,跑步助力撞开杨治远,将祝今挡在身后头也不回催促:“出去找人。”
祝今点头转身跑开,杨治远要追被许慕言拦下,他看着许慕言面容扭曲一下,新仇旧恨,抬脚就踹:“又是你多管闲事,欠收拾。”
两人扭打到一处,一开始许慕言还记得搏击课上学的技巧保护身体重要部位,但渐渐的他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挥拳,不介意打到哪里,也不在意自己哪里挨了打。
他这些天压抑的情绪似乎借此有了发泄口,他越打越冷静,但也越打越冲动,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的想法就是摁倒这个大块头,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戾气横生。
一直到赶来的保安拉开两人,许慕言都有些缓不过来,他紧紧盯着杨治远,只想在趁保安不注意再补一两脚。
忽然偏头看见唐迟平静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肾上腺素急退,人霎时冷静,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想朝唐迟方向走两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痛。
最后他沉默着将自己在路上捡起又放一旁长椅上的文件交给祝今,祝今低声道谢。
地上那些已经不能看了,印上乱七八糟的泥脚印,被踩的破破烂烂。
两人并排低头站,就像犯错罚站的熊学生一样听保安大叔制服杨治远之余对他们的数落,而唐迟偶尔出声与保安队长沟通,又给政教处打电话。
等杨治远被拖走,唐迟走到两人身前,说:“先送你们去校医室。”
唐公子说“送”,就真的手眼通天调来一辆校内巡逻车,车厢空间很窄,许慕言与唐迟一坐后座腿和胳膊就挤到一处,祝今关上副驾驶车门,刚入职的年轻小保安就拉着他们往学校西北角靠近操场的校医室驶去。
很快就到地方,唐迟接了电话先开车门走远,许慕言和祝今两人跟着保安进校医室。
值班医生这会儿已经摘了眼镜趴桌上在午睡,被叫醒时人还迷糊,戴上眼镜第一眼看见祝今脸上明显的红肿,扭头不假思索地指责许慕言:“你怎么还打女朋友呢?”
许慕言拧眉,严辞澄清:“我们就普通同学,不是您想的那样。”
医生按铃叫了值班的护士进来,分别带两人去检查然后处理伤口,最后两人一个拿着纱布包的冰袋一个带着一股红花油味汇合,落座时许慕言离祝今远一些,低头对自己身上的味很不满意。
最开始的值班医生在看检查单,说:“都没什么大问题,回头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当然你们要是想下午请假,我这边可以给你们开假条。”
两人都冷淡的没捧场,这让医生最后一句玩笑话就很尴尬,他咳嗽一声,问:“那么这最后的缴费单……”
“账记学生会。”
唐迟这时走进来,拖了张椅子在两人对面落座,医生冲唐迟比了个大拇指,扭头离开。
良久后,唐迟出声打破静默:“杨治远会被劝退,以后不会来营海。”
许慕言迟钝片刻后扭头看祝今,祝今表情冷淡,对这句话没有太大反应。
唐迟接着说:“但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唐迟慢条斯理地说出残酷的话:“营海不行,杨治远还能转去别的学校,但你呢,你的家庭住址,你母亲所在医院,还有你每次回家时的必经之路,不是哪里都能召唤来一队尽职尽责的保安的。”
许慕言注意到祝今虽然脸上没太多表情,放在腿上的双手却一点点收紧。
片刻后,祝今低头又似嘲讽又似羡慕地说了句:“有钱真好。”
唐迟未置可否,转而客气地问许慕言:“你感觉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简直令许慕言受宠若惊,他挺直腰板硬邦邦回:“我没事,回头睡一觉就好了。”
要不是肋骨生疼,许慕言恨不得站起来蹦两下。
“你们先在医务室休息,我会和老何替你们请假,等休息好再回教室。”
说着他低头看一眼手机,起身:“就这样吧,我有事先走了。”
许慕言盯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但又怕他真的有事,最后只能在犹豫不决中看着他关门离开。
其实他今天中午本来是想和他聊几句,免得他被网上的言论影响到情绪。
不过从刚刚来看,唐迟似乎与往常没有太大区别,还是那个话少但办事能力强的班长,网上的流言蜚语、学校里他人异样的目光,他都毫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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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由不同选择而引起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