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轰鸣,嘈杂声音过后,谢衍殊仿佛来到仙界,他眼睛被蒙上一层雾,打量身旁左右逢源的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何处
往天上看去,只听一道从遥远天边传来的女声:“神君还未历劫完,怎可早日归来?”
四周情景顿住,谢衍殊来回看都没发现声音的来处,不知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哪儿?”
良久之后,女子清笑一声:“看来神君是来错地方了。”
啊?谢衍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迎面而来的白雾打散。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谢衍殊醒来,双目睁开一条缝隙,恍若隔世。下一刻,就被身上的疼痛弄的龇牙咧嘴,全身被灵气包裹,不断给他梳理经脉。
灵力贯穿脉络不断缩小变大,谢衍殊疼的眼冒金星,缓了一会,适应了这种感觉,不再觉得难受反倒是很舒服
谢衍殊感受手心传来的醇厚灵力,感到意外,通天梯的一丝天雷还可以让修士经脉扩张,灵力强横,甚至体格都比之前健硕不少
本来以为强行走通天梯必定经脉,少则要废了他几年修为,没想到是给他涨了不少修为
这等好事对他来说算是一件意外之喜
谢衍殊运转周身灵力,让灵力将全身包裹,从内到外散发出威压,冲破束缚,一阵旋风过后,双腿缓缓站立在地面,谢衍殊才有种回过神的感觉
环顾四周,屋内不大,一张矮小的床垫,简易的茶几,就是整个屋子的陈设摆具,这番布局,他差点以为是在秋瑟院,不过他的秋色院比这大上许多倍
看了一圈都没发现黄时雨身影。感到不对劲,黄时雨以前见他受伤不醒可是会守在他身旁日夜不休,如今醒来身边没他身影?谢衍殊慌了心神
难道是他出事了?
关心则乱,谢衍殊越想越有可能。利落翻身下床,穿好鞋袜。打算出门先找到长陵宗弟子等人
走出房门,谢衍殊感受到新鲜空气,张开双臂,闭目拥抱,温暖的阳光。
睁开眼时,就发现一群衣着统一的人好奇回头看他。谢衍殊脸上是未收回的尴尬,摸了摸鼻头,咳嗽几声,转身跑远
直至跑到看不清身影,才停下脚步。胡乱对着空气挥舞,这是什么情况?
发泄完情绪,谢衍殊静下心来,打量四周环境,刚才在屋里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回望身后是一片丛林沼泽,看不清楚路
正纠结时,一群穿着雪岭派服饰的弟子端着东西在他眼前走过,谢衍殊挡住他们的路,道:“敢问各位这是哪里吗?”
为首的男子一脸不满:“你是?”
“长陵宗弟子,谢衍殊”
“谢衍殊?”男子不可置信再问了一遍
“正是”
男子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先前的不满转换到恭敬道:“这是雪岭派后山,是众弟子休憩的院子,不知谢公子是迷路了吗?”
“不不不…”谢衍殊连忙摆手,原本不指望他能告诉他这是何处,没想到眼前的人态度转换之快:“我只是找不到我的同门师兄了。”
“谢公子的同门应是在静月堂”
静月堂?谢衍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记不清了:“敢问静月堂是在何处?”
“往前走过小道,往右转,过了槐水堂在走几里就到了静月堂”
槐水堂。谢衍殊记住这个名字就挥手道别,往静月堂走去。
谢衍殊走过白墙黑瓦的小道,转入几个弯道,来到了雪岭派的‘槐水堂’。院里的槐花树处长高大,茂密的枝桠从窗漏里伸了出来
谢衍殊站在院外看槐花树仿佛与通天梯一样是通往仙界的高楼。想起刚才几个弟子说的要走过槐水堂,不知不觉的走了进去
槐水堂院落种下的一花一草,好似灵院里的仙草,紧接着那颗巨大的槐树在花草众扎根,坐落在朗朗书声的屋舍旁,槐树下的流水围绕着屋子流淌,仿佛将它与世隔绝。独立于另一片天地
槐水堂,有槐花,有曲水。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谢衍殊顺着流水绕着屋舍走了一圈,等反应过来,已经停在屋门前,正对着讲书先生
谢衍殊看了一眼,急忙恭下腰,头埋进双臂之间。他来这可不是惹事生非的,行礼道:“在下慌忙乱走错路,还请先生见谅。”
老者低头看书,眼也不抬,一股体内散发强悍的灵力冲出门外,风过之后,见他一动不动。才眯眼打量屋外的人,风吹起垂落的发带,蓝色衣袍翻飞,好一个如玉少年郎
“来者何人?”
“长陵宗弟子,谢衍殊”
老者停顿片刻,双目圆睁,朗声道:“你是谢衍殊?”
“正是在下”
这是谢衍殊今日第二遍说自己的名讳,好似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皆是先一愣,随后对他和颜悦色。
谢衍殊有些摸不到头脑,雪岭派这是怎么了?
屋内原本不关心的弟子听到肯定的答案,一时间躁动起来,转过身争先恐后的看向门外的人
谢衍殊这三个字,从他爬完通天梯的那一刻就响彻雪岭宗内,连带着长陵宗水涨船高。让无数弟子为之惊叹,一个人界来的宗派弟子不仅通过了通天梯的考验,而且还扛过了最后的雷劫。
道心何其坚毅,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怎能让人不佩服
通天梯上的雷劫,雪岭派众人也是看着他爬上来的,那日的情景看者不忍,闻者落泪。宛若他身上的雷劫透过水月镜辟在了自己身上
老者想站起身又坐了回去,沉吟道:“小友来槐水堂意欲何为?”
谢衍殊面对众人两幅面孔,无措道:“先生,我是来找同门师兄的,在院外看到槐树长出的枝桠,惊奇一棵树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便走好奇的走了进来。”
老者抚过下巴的几根胡须,朗声笑道:“正是花开好时节,槐花开的好看竟吸引到了小友是它的幸事。”他眼睛不由看向窗外:“老朽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人亲自来看这棵槐树了。”
这棵树长年累月在槐水堂,以至于人们常常忽视了它繁荣的景象。或是寂寞想要有人来看它,竟然把枝桠伸出了院外,吸引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者站起身,行至屋舍前,与谢衍殊两隔河流,两人同站一起,一旁的槐树仿佛生了灵智,飒飒摇晃身姿把头上的槐花抖的满天飞舞
谢衍殊抬头看向如飘散的花叶,“这…这….”惊讶的话都说不清了
“哈哈哈——”老者满面春光,看向眼前的少年:“小友,槐树见你来看它,它很高兴。”
雪岭派成派之初槐水就在此了。经过千年的洗礼它依旧挺拔如松,只不过除了秋天掉落的花叶,再也没见过漫天花雨
谢衍殊这才看清,原来这棵槐树竟然是一棵千年古树,花开千年,花落千年,早已在时间长河中开了灵智
屋内的弟子也是第一此情形,纷纷惊叹:“没想到一直在身侧的古树竟然才是大能?”
身后有一弟子扯着嗓子大喊:“古树,古树,你能够让花落满座雪岭?”
这等无礼的要求,谢衍殊料想古树也不会答应,要知道雪岭派如一座宽旷的仙宫,想要让槐花落满雪岭就要高深的修为,千年来槐树连化形都做不到,谈何让花落满城?
古树好似心有所感,不服气的刮起一阵妖风。仿佛要证明给谢衍殊看
狂风袭来,谢衍殊用手挡住脸旁,风吹的他身形摇晃,连水道里的流水都差点被风吹走,一旁的老者脚底好像磐石,纹丝不动,任由狂风把衣摆吹的呼哧作响
风停过后,谢衍殊放下手再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看的目瞪口呆,竟真的让槐花落了满城,风把白色花瓣吹散,落了雪岭满地
浩瀚的花雨惊动雪岭派众人,许多人都在往落槐花的地方赶来。
谢衍殊震惊之余回过神,发觉一片花瓣落在唇边,花瓣上带着未干的露珠,激发出清香的味道,不禁想知道它的味道。谢衍殊捏起它放入嘴里,甜香可口,美味至极
若是能做成槐花饼想来是天上至味。谢衍殊想入非非
一道白色倩影悠然落在院墙上,身后背着的剑被白布层层缠绕,落花在眼前,谢衍殊看不清来者何人,依稀辩驳出那是元渡卿的身影
好歹是宿敌,就算他化成灰,谢衍殊都能凭借他身上讨厌的味道认出他来
两人遥遥相望,谁也不说话。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暗自较劲。
老者见此,朝元渡卿道:“渡卿,你也是来看槐树的?”
元渡卿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只是拱手道:“云老,我只是来看看槐树出什么事了。”
云老摆手道:“今日古树高兴,散尽花叶给远客洗礼。”
天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我竟不知云老还能精通古树?”
屋内的弟子匆忙走到院子,众人拱手一礼:“掌门,长老”
谢衍殊见众人都朝天一拜,虽有不解但学着他们动作盈盈一拜。
柳南琛踏空而行,身后跟着一群白衣飘飘的长老,众人停在落花上。
柳南琛站在花海里,白色花叶衬得他,姿容胜雪,眉间一点朱红与上挑的狐狸眼相映,似吃人的妖兽又似不染凡尘的神君,谢衍殊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感
这种感觉让他看向柳南琛时,眼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忌惮。内心惊叹,早年就听闻雪岭派掌门柳南琛常年闭门苦修,不理宗门事宜,如今看来外界传言不可信。
“什么风竟把掌门吹来了?”
“百年难求一色的美景可不是把宗派内的老东西都给震惊了,都来看看是何许高人把雪岭派弄的满地春色”柳南琛走上前见到云老拱手:“许久不见,云老。”
身后的长老跟着一拜:“云老。”
云老拜拜手,示意不用行此虚礼。
谢衍殊侧过头仔细端量眼前的老者,原以为只是雪岭派的长老或是讲书先生,众人都唤他云老,没想到掌门来了也要和他行礼。
他究竟是谁?
柳南琛眼神一瞥看到与云老有一河之隔的谢衍殊。唇角勾起缱绻的笑意,明知故问道:“云老,这位是?”
云老笑意回荡在空中,“阿琛,你也有眼拙的时候,他就是你要找的,把雪岭派弄的满地春色之人。”
“哦?”柳南琛意味深长的看向谢衍殊,眼里的探究毫不遮掩
“禀柳掌门,在下长陵宗,谢衍殊”
“古树伸长的枝桠吸引到了谢小友,引他来槐水堂一遇,抖动花叶落了满院,里面的弟子第一次见此情此景高兴的呼唤古树让它花落满岭,没想到古树真的愿意提前散尽花叶落了漫天花雨”
柳南琛听完觉得这真是一场,只可意会不可言语的缘分。槐树除了三千年的那场春雨,再也没有为一人动容
至今这场春雨是古树和谢衍殊的缘分,还是在告诉他,它找到了那个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时间自会证明。
身后的门外赶来了不少弟子,黄时雨走近槐水堂,就看清槐水中央站着四人。
不对,是三人,有一人站在院墙上。
拨开人群,黄时雨看清里面人的脸,谢衍殊站在最左侧。悄声喊道:“谢风!谢风!”
谢衍殊丝毫没有听到有人呼唤他。感觉耳朵有些痒,挠了挠耳背
黄时雨:……
还好他不在意,不然黄时雨真想冲进去揍他一顿。捡起溪水旁石子,往他后腰弹射去。
一声闷哼,疼的谢衍殊脸色一变,扶住腰身,愤怒的转身看清是黄时雨等人,骤然变脸,眼神亮的吓人,见他们站在外围的第一圈。
走上前,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我还说去找你们呢?”
黄时雨抽了抽嘴角:“你弄出来的动静?”
“嗯”谢衍殊骄傲道
三人一脸语塞,还是苍梨扯住黄时雨的衣角,悄声道:“你说我们几人还能活到明日吗?”
黄时雨不知道。若是雪岭派追究起来,长陵宗会不会把谢衍殊逐出宗门。看着他一脸傻气样子,又于心不忍放他一人承受后果
绞尽脑汁得出答案,谢衍殊没有活路,只有死路一条
魏安之举起手,讪讪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凭他的本事根本就不能让花落满城?”
黄时雨:……
苍梨:你说的好像也对
谢衍殊: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黄时雨接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谢衍殊总结一句就是:“我看见院外的槐树枝,好奇走进来一看,槐树高兴就这样了。”
虽说让他长话短说,但也不至于这么短吧。黄时雨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事真是这样,倒算是与你无关。”
“无关?”元渡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几人吓了一跳
谢衍殊看向元渡卿:“你干嘛吓人?”转头又嘀咕一句,“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你警戒心太差了”又道:“谢衍殊,槐花因你落了满地,这地自然是由你来扫。”
扫地?还是扫完整个雪岭派?谢衍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我一个人扫完雪岭派?”
“不然呢?”
“你个傻鸟!知不知道雪岭派有多大,前院加上后山少说有百亩地,让我一个人扫到何年马月?”谢衍殊气愤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元渡卿理直气壮的声音斩断谢衍殊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你这算是报复?”谢衍殊咬牙切齿道
“没错”
元渡卿就在报复他当初逼着他在通天梯上立誓的事情,他吃了亏就没有不换回来的道理,就算人人都赞他是君子,面对谢衍殊他可以毫不在意
谢衍殊禁不住他**裸的挑衅,气血上头。伸手与元渡卿在众人面前打了起来
两人的手如同游刃有余的飞鱼打的有来有回,脚上踏空而上,距离地面一尺高,灵力赤手而行。谢衍殊没有趁手的剑,落于元渡卿下风
柳南琛身后长老蹙眉,想要拦截。却被柳南琛挡住:“好久都没看过比试了,在这比上一场,不枉槐花的一场春雨。”
“雪岭派许久都没有如此朝气的弟子了。”云老与柳南琛并肩而立
谢衍殊脸色不好,几个回合下来,他感受到了元渡卿上涨的修为,即使他不用剑,想胜他不是易事。足见点在枝干上,看向一旁的枝桠,心有一计,小声对槐树道:“古树,今日还请借你树枝一用。”
槐树摇了摇本就不多的花叶,谢衍殊一喜,明白槐树这是同意了,道了一声“多谢”
轻折一臂长的枝桠,谢衍殊双指划过枝干,将灵力灌入它的茎脉,藤条一瞬间就变的粗壮坚韧,随着灵力挥出的劲风,藤条斜指地面,如同长鞭破空而来,打在人身上定是一条粗狂的伤条
元渡卿站在树下面色一凝,谢衍殊手里有一把可挥斩天地的藤条,藤条还是来自万年槐树,不容小觑
手握在背后剑柄上,锐利的目光望向树上那道身影。
谢衍殊剑指身下,俯身朝他刺去。元渡卿剑锋出鞘往上一挑,白绫从中散开,模糊间挥开迎面来的藤条,谢衍殊在空中翻飞,双腿蹬在他的剑脊上,旋转之后稳稳落在地面
抬眸就看见浑厚的剑气朝他腰斩,谢衍殊用藤条撑住地面,腰身往后一仰,带起的惯性让身子绷直直线,两点支撑简易的身体。蓝色的剑气从脸庞划过
站直身子,谢衍殊感觉心口隐隐作痛,眼神模糊,感受到体内灵力流失,想来在通天梯上走一遭,身体还没好全,不宜打斗
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藤蔓好似心有所感,带着他往上一跃,停在树梢最高峰,眼神睥睨的看着下面的人。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
谢衍殊双手握住藤条,双目紧闭,抵在脑门,口中呢喃细语,四周散落的花叶缓缓上升,往槐水堂中间汇聚,形成一道白色的旋风,不断往上攀援,直至他再次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毫不弱于槐花散漫天的壮举。随着旋风越聚越笼,把元渡卿包裹在花叶里,谢衍殊唤出一句
“朝花夕拾”
满天的花叶渐渐形成飓风涌向天地,如同一道高墙耸立在众人面前,让人望而却步
柳南琛早已呆愣在原地,脸色铁青,蜷缩的手指被捏的发白。还是身后的长老出声:“掌门,出手吧,元渡卿很有可能被飓风给卷死。”
云老笑呵呵道:“不会,都是些小打小闹,不会出事的。”
黄时雨面露担忧,刚想张口喊谢衍殊住手。就见他手中藤条指向旋风中,往里纵身一跃。吓得众人呆愣在原地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谢风。”无人应答
谢衍殊越过槐花叶,走进旋风中间,看见云渡卿用灵力隔绝出一块空地,剑插入地里,整个人不能动弹,藤条指向他的脸,他也不反抗,问:“不打了?”
“打不过你”
谢衍殊见他说打不过自己,瞳孔睁大,声音带颤:“真的?”
“你说呢?”
谢衍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如今的情形就算谢衍殊要杀了他,轻而易举。他站在飓风里将他包裹的花叶并没有伤害他,只是把他牢牢困在里面一动不动
突然四周的飓风波动,谢衍殊邪魅一笑,腾空旋转一起挥出槐花枝,只听“砰”的一声,整个因风聚集起来的花叶从内到外,在天际散漫开来
两人淋了一场花雨,槐花落满天,仿佛是一对携手白头的道侣。谢衍殊凑上前:“今日比试我赢了,立誓之事就此作罢,至于这些槐花叶就由你洒扫,毕竟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