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已经在慢慢把那些事压在心里了,可是卫无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翻旧账。
他盯着卫无珩,眼中泛着隐约的泪花,带着不屈的眼神,说出口的话却是苦涩:“卫无珩,你真的很会揭人伤疤。”
他一字一字叫着卫无珩的名字,似乎要从这个名字里叫出自己的痛苦。然而卫无珩并不能理解他的痛苦,他只是越发奇怪,为什么苏愠会是这种反应?
“既然你真想醉倒,那好——”苏愠开口,就在此时洞外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卫将军,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出来吧。”
苏愠和卫无珩都是一惊,卫无珩辨别出了那道声音:“是吉盛王子的声音……他怎么会找过来?”
苏愠挡在卫无珩面前,死死地盯着外面。隔着风沙,他似乎能感受到有人的脚步慢慢走近,他屏住呼吸,希望对方没有发现他们,可是有时候事与愿违,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苏愠抬起头,吉盛王子从沙幕中走了进来,站在洞口,没有走进来。
“别误会,我是来帮你们的。”
这话在苏愠和卫无珩耳朵里根本没有可信度。
吉盛王子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越过苏愠看向卫无珩:“卫将军,我是真心实意的,你看我连武器都没有拿。”
苏愠回头,看了卫无珩一眼,卫无珩很虚弱也很疲惫,他艰难地开口:“苏愠是我的军师,有什么话对他说也可以。”
“好。”吉盛王子道,他这回认真看向苏愠:“苏军师,你们在这里只能等死,我能救你们,而且我还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请说。”苏愠没有放弃警惕,而是一直盯着吉盛王子看。
“我想得到真正的圣象。”
“你想一统十八部落?”
“不。”吉盛王子道:“我只是想让我弟弟的病好起来,传闻圣象能治百病,我弟弟的病谁都看不好,我只是想让圣象替我弟弟治病。”
“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苏愠问:“如果你拿他当借口,等到拿到圣象后背刺我们怎么办?”
谁也不能保证吉盛王子说的是真是假,吉盛王子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个王子,上面还有大哥和父王,完全没有任何权力……不过,你们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确实可能背刺你们,可是你们现在除了相信我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吉盛王子十分真诚地承认了苏愠的担忧,他指了指卫无珩:“卫将军,你的伤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确实。”卫无珩点点头,他也很真诚:“如果我昏过去了,那就代表我同意了。”
然后他就真的晕过去了。
苏愠赶紧接住他:“卫无珩!”
“他失血过多,再不医治就要死了。”吉盛王子道。
苏愠看着昏迷的卫无珩,又看了看吉盛王子,既然卫无珩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他也没有必要替卫无珩考量了。
“好。”苏愠道:“我替卫无珩答应了。”
听到苏愠叫卫无珩的名字,吉盛王子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恢复正常,什么也没有表示。
吉盛王子让亲信把苏愠和卫无珩带出去,安置在杀红街的客栈里,还为卫无珩找了一个大夫看病。
大夫说卫无珩只是失血过多,箭头并没有伤及骨头深处,因此只需要好好调养就能好起来。
吉盛王子嘱咐大夫不准乱说话,随后才让大夫离开。苏愠守在卫无珩身边,精神紧绷着。
“苏军师,卫将军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吉盛王子走进来,见苏愠依旧坐在床边,忍不住劝说他。
苏愠回过神:“我不关心……不劳王子费心。”
他本来想说自己并不在乎卫无珩死活,可是现在他们是同一阵营,他不想在吉盛王子面前露出破绽。
“我也只是说一说,军师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吉盛王子笑了笑,并没有因为苏愠的话而表现出半点不快。
苏愠看向吉盛王子,对方身为王子,竟然是这种性格,实在少见。
他问吉盛王子:“殿下和您弟弟关系好吗?”
吉盛王子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哀伤的表情:“我弟弟虽然和我同父异母,但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看着他长大,眼睁睁地看着他每天头疼却找不到原因,我真的很自责,我与他都是得不到父王重视的人,如果不是我们相依为命,只怕我们都熬不过冷宫岁月,这辈子也不能被父王看到。”
“我在宫中看够了人情冷暖,也知道权力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能有人帮我救治我弟弟,我愿意只做一个平民百姓,陪伴弟弟安稳度过一生。”
苏愠被他的话触动了一瞬,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殿下没有计划,我们怎么合作?”
“自然有计划。”吉盛王子道:“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有十八军的帮助就不同了……我愿意帮助十八军收复准鹤部落和其他七个部落,只求拿到圣象,前提是,我需要借助十八军的力量先拿到准鹤部落的权力。”
“可以。”卫无珩冷不丁突然开口,吓了苏愠和吉盛王子一跳,苏愠站起来,发现卫无珩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露出了一点眼白,眼神明亮,如果不是身上染血的白布,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
“卫将军,你醒了?”吉盛王子十分高兴地开口,卫无珩点点头,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苏愠,对上了他的目光,苏愠撇过头不看他:“我还以为你死了。”
“让你失望了,我死不了。”卫无珩微微一笑,拄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他喘着气看着吉盛王子:“你帮我拿下八个部落,我帮你登上准鹤部落王座,给你圣象让你救弟弟,你我合作,互相配合,怎么样?”
“我正有此意。”吉盛王子如是说。
两人几句话之间就达成了共识,卫无珩看了苏愠一眼,对他道:“军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更机密的事跟王子说。”
苏愠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走出房间,他关上门,站在走廊里看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杀红街的客栈里都是异族人,都穿着各色各样的异族服饰,瞧着让人觉得新奇。
不知道屋里卫无珩和吉盛王子在说什么,苏愠想,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很想远离卫无珩,这个人身上全是不稳定因素,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林将军和车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军师。”客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吉盛王子从里面走出来,对苏愠道:“我和卫将军的事商量完了,我告辞了。”
“殿下慢走。”苏愠朝他点头示意,等到吉盛王子下楼离开,他才回到房间,一进屋子,就看到卫无珩正坐在床上垂眸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哟,军师回来了?”卫无珩瞧见苏愠,故意夸张地叫他。苏愠把门关上,离卫无珩很远,他皱着眉问卫无珩:“你跟吉盛王子都说了什么?”
“军事机密,不告诉你。”卫无珩跟苏愠开了个玩笑,然而苏愠并没有笑,他问卫无珩:“你真的决定和吉盛王子合作了?”
“当然,互利互惠,他得到圣象和权力,我一统南境十八部落,何乐而不为?”
“你不怕他骗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时刻防备着就好,若是他有异心,那我也不怕。”卫无珩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高风险高收益,不与吉盛合作的话,如果准鹤族和喀香族联合起来对付十八军,那么统一南境又要推迟很久了。”
苏愠哦了一声,算是给卫无珩的解释捧场了,既然卫无珩都觉得没问题,那他也不用强行担忧:“好吧,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没话说。”
“军师,我想出恭。”
“那你就去,我没拦着你。”
卫无珩撇了一下眉毛,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我受伤了,走不动。”
“……”这个理由真是无懈可击,苏愠无奈,只好上前扶起卫无珩,卫无珩借着力才能下床,苏愠道:“大夫说过几天伤口上的肉重新长起来就好了。”
到时候,就不需要人帮忙了。
卫无珩瞧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他心中暗自点头,认为自己先前跟吉盛王子说的话是对的,或许他很快就知道苏愠为什么讨厌他了。
……
卫无珩年轻力壮,身体也恢复的很快,不过三天,他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苏愠暗自松了口气,他曾在期间问过卫无珩,如果他不见了,十八军的人会不会找过来,结果卫无珩说他独自出门是常有的现象,十八军的人早就习惯了,因此苏愠希望有人能找他们的情况完全不存在。
苏愠得知这个消息后,看卫无珩的眼神都变了样,他这个主帅当到这个份上,怪不得徐肆想取而代之。
就在他们待在客栈的第三天,吉盛王子又来了。这次他不是为了与卫无珩商量计策细节,而是带了几坛好酒,让店小二准备了一桌子韭菜,就在客房里请苏愠和卫无珩吃饭。
吉盛王子把酒打开,酒香味立刻飘满了整个房间,他朝卫无珩笑了一下,给他倒上满满一杯酒:“卫将军,请。”
苏愠看向卫无珩,卫无珩没动:“殿下,我们吃菜就好了。”
“诶,不行!”吉盛王子道:“我们准鹤部落招待客人就是要好酒,客人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还有这种习俗啊……”卫无珩看向苏愠,用手挡住连对他做口型:“帮我挡一下酒。”
苏愠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过头,装作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