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登基后 第5章 005

宋明照的突然出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知府是脚踏实地的高兴，皇子在他管辖地界附近失踪，若不能安全归来，他这个知府也是吃不完兜着走。

宋明照屏退他人，独留下两个弟弟，后问道：“父皇让你们来找我？”

宋落安沉默，通常这种场合，他都极其寡言。

于是宋不云主动答道：“皇兄不见多日，父皇忧心忡忡，如今得知皇兄平安，父皇也能安心。”

宋明照点头，道：“劳父皇关心，也让三弟四弟辛苦了。”

宋不云摆手道：“应该的，认真讲起来，我们也没能做什么，是皇兄自己的本事。”

“三弟这话听着真让人舒坦。”宋明照揭开杯盖，轻轻吹走漂浮的茶叶，“你我三人都是父皇的孩子，既是兄弟，有些事为兄也不怕告诉你们。”

“什，什么？”周跃险些蹦起来，“王爷的意思是……是……”

宋不云接过他的疑问：“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跃震惊：“为什么？”

宋不云道：“试探。”

周跃从小跟在宋不云身边，见惯勾心斗角，也不是傻瓜。

遇袭是真，但失踪至今，恐怕就是宋明照主动而为之了。

至于目的……

周跃重重一惊：“王爷！”

宋不云快速道：“同我无关。”

他派出去的人手跟宫中无半分联系，查访中也是万分小心，必没有露出破绽。

更加上这回他只是协助，明面上什么都没做过，论功轮不到他，论责，宋明照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而宋落安未必有这么好运。

今日宋明照并未说多余的话，但三人分开前，宋明照望向宋落安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若真是如此，这实在是个极好的机会。

“王爷！”

宋不云一惊，愕然抬头。

周跃凑过来，小声道：“外面有人。”

“……”宋不云深深吸气，微笑道，“你下回再这样一惊一乍，就别跟我出门了。”

此时，门被敲响，周跃出去开门，不一会儿领来一个瘦高男子。

来人叫王世桥，宋明照的贴身太监兼护卫，他一进来就高呼：“请王爷安！”就要跪地。

宋不云示意周跃扶住他，客气道：“如今不在宫中，王护卫无需多礼，来此，是皇兄有什么吩咐吗？”

见王世桥犹豫，他朝周跃使了个眼色，周跃会意，离开屋子并关门。

翌日，三四皇子随从平安无恙的大皇子启程回京。

来时重任在肩，如今任务完成，派回京报信的人昨日就已出发，担子轻松，又是阳光灿烂的春日，便有意放慢行程，沿途欣赏江南风光。

这天傍晚，一行人路过临安，此处是江南水乡最后一州，再往前就是崇山峻岭了，于是宋明照决定，在临安过上一夜。

王世桥已先一步包下临安最大的客栈，这是宋明照素来的习惯，说是为了安全考虑，不便与外人同住。

上下三层，从上到下，分明分给宋明照、宋不云和宋落安。

二楼，宋不云站在窗边朝外张望，刚过晚饭点，大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一些路过客栈的，看到门前森严的守卫，纷纷退避三舍，还有想进来吃饭的，直接被挡了回去。

蠢货。

好端端的，旁人如何得知有皇子在此，反倒这样大动干戈，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住了了不得的人。

宋不云嘲讽一笑，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周跃，便道：“进来。”

门响了一声，接着继续安静，不似周跃的聒噪作风。

宋不云转过身，对上宋落安冷淡的双眸。

他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四弟，吃饭了吗？”

宋落安道：“还未。”

宋不云道：“正巧我想出去走走，看一看临安有什么美食，四弟不如一同去吧？”

宋落安一点头。

宋不云：“……”

他其实不饿，从前宋落安也不会跟他外出溜达，他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懂了，宋落安应当是有正事同他说。

于是他应声，一道下楼去。

他们都不习惯身边跟着大堆人，周跃和陈久年等人都隐在人群中，两人行走在临安开阔的街道上，有种难得的畅快。

宋不云等着宋落安开口，但走了大约一刻钟，宋落安始终闭口不言，他不由疑惑，同时更加警惕。

又走出一段，宋落安终于放缓脚步。

宋不云心道，来了。

“临安盛产花茶。”宋落安目视前方，“尤其是茉莉花茶。”

宋不云无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清风花茶铺”几个字时，眨了眨眼，问道：“四弟喊我出来买花茶？”

宋落安道：“兄长精通此道。”

宋不云再次眨眼，本想谦虚一下，一想，大可不必，便道：“的确如此，四弟放心，交给我就对了。”

安静缀在身后的周跃和周阳面面相觑，陈久年和陈久岁也是一头雾水。

四个人摸不着头脑，又分别看向对方。

八目相对，平白生出一股诡异的默契。

他们的王爷，到底要干什么？

脱去骨子里的你死我活，宋不云还是很有些为人兄长的自觉的，不但尽心帮忙参谋选买花茶，还很大方地替宋落安付了银子。

宋落安道：“让兄长破费了。”

宋不云笑眯眯：“应该的。”

回客栈路上，宋落安依然惜字如金，宋不云忙于欣赏江南的春日夜景，也没顾上。

拐过两道弯，宋不云看到什么，当即停下脚步。

那是一丛自民宅院中越墙而出的桃花，笼罩在临近摊档的烛光之下，泛着温柔的粉白，给江南春日增添一抹亮色。

眼前浮现出一个立于桃花树下的孱弱身影，宋不云一时怔忪。

身后传来宋落安的声音，问道：“兄长怎么了？”

宋不云醒神，道：“花好看，一时贪看。”

宋落安没有起疑，继续一道往前去。

从见到桃花开始，宋不云就神思昏沉，没了欣赏春景的心思，只想立即蒙头大睡。

到客栈外，宋不云不忘道别：“今日赶路也累了，早些歇息。”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二楼进房，宋不云浑身无力，一步步挪到床边，虚脱地坐了下去。

脑中转过万千思绪，白的黑的，干净的肮脏的，美丽的丑陋的……每一样都泾渭分明，如同一团团黑白相间的云朵。

可转着转着，云朵撕裂开来，不等宋不云有所反应，势不两立的双方又猛然相碰、杂糅，最终成为灰色。

宋不云的脑子也跟着空白起来。

咚咚咚。

宋不云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咚咚咚。

宋不云慢慢眨眼，仿佛意识到什么。

砰。

宋不云歪过脑袋，黑色发尾落上深棕桌面。

一个人闯入他的视线。

宋不云眼睛一酸，蓦然转醒。

佛语有云“万般皆空”，方才一瞬间，宋不云差点以为自己能成仙，此刻一切尘世烦恼回溯，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个俗人的事实。

心中叹了口气，看清来人后，他笑了，问：“四弟又来了，还有事吗？”

宋落安站在门口不动，问：“皇兄方才怎么了？”

宋不云胡扯道：“逛了一遭有点累，坐着打了个盹。”

宋落安盯着他。

宋不云任他打量，心里已经冒出十八个念头。

下一刻，宋落安上前，道：“有一样东西，我觉得适合皇兄，特地给皇兄送来。”

宋不云道：“有劳四弟挂念，是什么？”

宋落安不喜卖关子，当地递来一件物品。

确切着说，是一串物品。

宋不云眼皮子抽搐，问：“糖葫芦？”

宋落安道：“皇兄最喜欢吃这个了，不是么？”

——的确是。

九岁的时候，他还曾经为了跟宋落安抢糖葫芦打了一架。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但宋不云还是将糖葫芦接了，并道谢。

宋落安就走了。

宋不云翻来覆去把糖葫芦地看，甚至将裹满糖衣的山楂一一切开。

除了山楂核，毛都没有一根。

宋不云莫名其妙地想，宋落安有毛病吗？

一边往嘴里丢了半颗山楂。

还挺好吃的。

孩子平安回京，皇上十分开心，专门将同此事有关的三个儿子召去书房。

宋明照禀报此次下江南巡查情况，表示大部分地方春耕有序，少数两三个受到前一年旱灾影响的地方都已安排了人力物力，力争不错过春耕秋收。

皇帝深表欣慰，又将他大大夸奖一番。

默立一旁的宋不云却缓缓皱眉。

驻足燕州的几日中，老岳暗中传话，同燕州相邻的南州大片土地干涸，稻谷种下去后难以存活，乡绅农民都束手无策。

可宋明照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及南州。

“陛下，儿臣有事启奏。”

开口的是宋落安，他立于宋明照左侧，一字一句道，“方才皇兄所言不实。”

宋不云瞳孔剧烈收缩，连带眼皮也隐隐颤抖起来。

宋落安不疾不徐道：“临安、苏州、燕州等地雨水充沛，百姓春耕勤劳，当是丰收之年。”

他缓了缓语气，“但除了皇兄方才所说青州等几处，南州同样缺雨少水，而且据儿臣所知，情况比其他几处要严重的多。”

皇上拧眉，视线在宋明照和宋落安之间几个来回，最终问宋明照，道：“未英，未辞所言可属实？”

宋明照不慌不忙道：“回父皇，并不属实。”

皇上道：“未辞，你说说。”

宋落安更是坦然：“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又看宋不云。

宋不云忙道：“儿臣愚钝，一路协助四弟，其余不知。”

有大臣求见，皇上便让他们先行退下。

宋明照留下一句“四弟，果然是你”就走了，听语气，是不会与宋落安善罢甘休的。

宋不云没有多问，直接回了王府。

今天的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不懂宋落安为何突然跟宋明照起冲突，要知道，皇子们斗归斗，从来都是放在桌子底下的，掀翻桌子，不仅会暴露底牌，还极有可能引起皇上警觉。

按宋落安的性子，不当犯如此错误。

夜晚，周跃来报，说四王爷派人送了礼物来，并叮嘱，一定要由他的皇兄亲自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