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山 第16章 第 16 章

沈卿言感到周身的疼痛苦楚尽皆消散，恍惚中眼前亮起点点微光。定睛看去，竟是顺次转换的旧日场景。

这是......山神的记忆？

沈卿言看着眼前不停轮转的画面，终于拼凑出当年的始末。

沈万山被收留后，兢兢业业跟着白堇平学医问药，可因着山外人的身份，不论怎样尽心，寨里人始终对他心存戒备。

沈万山原是前朝钦天司监，景安之乱后逃命此处。他本自视甚高，落难至此又被无知寨民视同敝履，心神越发郁结。

然他外貌甚伟，一次与前族长之女白晚棠偶遇神庙，佳人见之倾心，回寨后书信往之。

沈万山自觉天作良机，顺势与她私定终身，却终究碍于氏族之力难成眷属。他自是不甘，进退维谷之际，心生恶计，趁与白堇平上山采药之时，将他推下山崖。

寨中无人可任巫医之职，沈万山先自隗始，又有白晚棠从中周旋，至此方在寨中得以翻身，两人成婚后，得一女名唤沈云。

春秋几度，沈云转眼豆蔻年华，芙蓉如面柳如眉，自是倾城绝色。一日至山中拜庙祈福，回程时不慎滑落山谷，为阿悦所遇，救治数日。

时年，阿悦已与蛇妖黑风朝夕数十载。

自她从蛇妖处得知沈万山所为，心内早已仇结深种。罔顾山神牧屿屡次规劝，蒙骗黑风大修邪道。实则暗中供养魔阵，只待黑风妖力大成时诱之成魔。雷劫天火之下，即报得杀母之仇，又了结山寨旧怨，可谓一石二鸟。

地仙不可插手凡间因果，牧屿正无计可施，见沈云与阿悦一见如故，计上心来。

他以神识托梦，据实相告，望她相助了却仇怨。

沈云得知始末，一是自觉家父愧于族人，愿替父偿还果报。二来阿悦虽为人身，但受妖气侵蚀日久，若魔阵即成，业报之下，魂飞魄散，再无回还的可能。唯有灭其人身，度化生魂，方有转世之机。

二人就此联手，沈云借着阿悦的信任，以结义之名，让阿悦喝下带有符咒的酒水。阿悦喝下符酒身死，却被赶来的黑风带走生魂，就此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牧屿与沈云因此事结缘，日渐情深，可人神有别，最终牧屿魂销于沈卿言出生之时。沈云相思成疾，在入山寻找牧屿时被阿悦所杀。

沈卿言在沈云墓前找到的琉璃簪，便是两人定情之物。

当年牧屿自知时日无多，将一缕神识灌入簪内，以期得来日一线生机，谁想阴差阳错，最后到了沈卿言手中。

至此浮生梦醒，沈卿言睁眼，见自己仍躺在原地。

身后，洞中雷火已然大盛，火光烈焰中，阿悦凄厉的惨叫渐不可闻，想来已是灰飞烟灭。

不远处君莫腾云掐诀，正结界落印，意图将天火隔在寨界之外。

只天火之力蛮横，他不断以自身灵力灌注，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沈卿言骤然想起袖中琉璃簪，忙伸手去摸，袖中却空空如也。

她低头找寻，只得残簪两截，立时如遭迎头一击，捡起发簪攥在手中，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君莫一口鲜血喷出，力竭跌落。结界瞬间破开，山火失了压制，以燎原之势倾轧开去。

沈卿言见状，飞奔近前，却见君莫已变作狼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危机之际，沈卿言忽见君莫颈项间白光乍起，忙凑前查看。

是神山印。

沈卿言豁然顿悟。

牧屿尚有一息存世，莫非君莫无法承袭神位，正是因此？

想到牧屿的神识正附在自己体内，沈卿言咬了咬牙，对着刚刚愈合的腕间狠狠一扯。

鲜血滴落在山神印上，白光更甚。

四周狂风骤起，飞沙走石间，沈卿言隐约见一白影自神印中飞掠而出，直冲穹宇。

密布的阴云中闪过几瞬瑶光，尔后雷动九天，一道霍闪过后，大雨倾盆。

甘霖落下，天火终是止住了势头，堪堪在寨界边上留下一线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