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第6章 搞错人

早上何适早早就起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新的一天了。

何适家的洗手间没有窗户，头顶上只有一盏不怎么亮的小灯，洗手池的上方有一面镜子，何适早早洗完脸，便在这里端详，越端详越觉得自己长得不错，不由得开口自言自语道：“嗯，看起来还是蛮帅的嘛！加油，你是最棒的！”

说着伸出拳头，跟镜子中的自己对了一下拳。

“眼中带血丝、目光呆滞、眼角下垂、还是覆船口，这个样子能算是帅的话，恐龙都眉清目秀了。”背上的变色龙就喜欢给别人浇冷水。

“你懂什么，之前还有人说我长得像刘德华呢。”何适掐着腰反驳道。

“哎呦喂，还像刘德华，你告诉我哪里像，来您自己瞅瞅，就您这副尊荣，哪里像刘德华了，手吗？”

何适垂下头：“好吧，就算我不怎么帅，至少我有聪明的头脑，高考我可是学校第……”

“高考都过去多少年了，十年？再说了，你只是学校前五而已，那又不是重点高中，光是区里排，前边就有几百人呢好嘛，别再提它了。你高考之后就一点高光时刻都没有了吧？”变色龙阴阳怪气地问着。

“也，也有同事夸我聪明呀。”

“天，别人跟你客套几句你还当真了。”

“难不成我还没点优点了？”

“有啊，走在路上不敢看人，眼神像个僵尸，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你还有啥优点？”

“我……我有车有房！”何适强作镇定。

“哎呦呦，你那也叫车？你看见楼下那辆迈巴赫了吗，看见那辆玛莎拉蒂了吗？你那破车十辆也顶不上人家一辆。”变色龙哼唧一声，“北边那个高档小区，知道吗，像你开这种车人家都不放你进去。”

虽然何适从来没想过要跟那些人比什么，可听了变色龙的一番话，何适早上刚刚鼓起点劲头，瞬间就蔫了。

何适中午吃完饭，回到工位，却看见郭霄汉正坐在他的工位上，操作电脑。

何适低声问：“郭主管！您这是……”

郭霄汉扭头看了何适一眼，立刻关上浏览器站起身来笑道：“适哥，你回来了，没事我就看看你做的公众号。”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何适小心地问。

“没有，我想找个熟人，我依稀记得你好像报道过，没找到，大概是我记错了。”

“您要找的是谁呀，我再帮您查查？”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不耽误你了。”郭霄汉起身就走，“我走了，不打扰你了，适哥你忙吧。”

郭霄汉走后，何适打开了浏览器，点击恢复之前关闭的页面，发现郭霄汉在翻他的浏览记录，已经翻到一个月前了。

浏览记录有什么可看的？怕我工作时间做其他事？何适摇头苦笑，经过蒋忠那次，我可再也没在工作时间做其他事。

何适埋头工位做着公众号，突然两个人来到他的身后。

何适抬头一看，竟是苟母和那个之前何适报道过的不惧权势的退休警官郑毅：“彭女士，郑警官，你们这是……”

郑毅站的位置背后有扇窗子，耀眼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加上郑毅本就高大，阳光照在他的背后，仿佛是他在闪着圣光，愈发显得正气凛然。

彭雨堃率先发难：“何适，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但是你休想逃脱法律的制裁！”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个凶手逍遥法外的，正义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就是舍得一身剐，我也要把这个杀人凶手和他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郑毅一番慷慨陈词，使他的形象愈发高大。

说起来郑毅还是何适的偶像呢，他为了伸张正义卧底十年的事迹一直是何适津津乐道的。

但也就到今天为止了，管你再正义，再伟大，从你信口开河污蔑我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形同狗屎了！

何适昂头问道：“谁主张谁举证，你们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亲眼看见你把我女儿接走的，还需要证据吗？”彭雨堃大声嚷道。

郑毅也在一旁应和：“你别嚣张，证据会有的，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多少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彭雨堃歇斯底里地叫着：“何适！你害死我女儿，你会造报应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何适立刻反驳：“彭女士，如果我是凶手警察早就把我带走了，你不要在我这瞎闹，这样耗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不如用点心去找出真正的凶手。”

“这不是瞎闹，是申冤！凭什么要让你这个凶手逍遥法外！你就是真凶！”彭雨堃根本听不进去，认定何适就是凶手。

“您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说我是凶手，我要证明我不是，您都不知道有多复杂，我怎么证明我不是呢？你们现在已经干扰到我和同事的正常工作了！请你们立刻、马上离开！”何适举起手机，“再不走我就叫保安请你们出去！”

见保安真的来到办公室，郑毅一边扶着彭雨堃离开，一边甩下一句：“何适，你别狂，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伏法之时。”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小子竟然是杀人凶手。”变色龙低声念叨着。

何适把脸一虎：“你要胡说先拿出证据来！”

这时李敏跑了过来安慰道：“别放在心上，何适，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

何适叹息一声：“偏偏这个世界，人人都想做法官，去评判是非，可惜不是谁都有青天的脑子。”

转头又看向李敏：“谢谢你。”

刚坐下，郭霄汉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喂？郭主管。”

郭霄汉喘着气，似乎是在跑着：“适哥，帮我个忙，刚刚出来的匆忙忘带东西了，你帮我拿一下。”

“是什么东西呀？”何适问。

“一句两句说不清，你先这样，你从东边的楼梯下到五楼。”

何适看了一眼西侧的楼梯，明明从自己的工位走西边楼梯才是最近的，他为什么非要我走东边的楼梯呢？何适懒得去想，转头朝东侧楼梯走了下去。

“到五楼了。”何适回了一声。

“哎呀，是我记错了，你从大厅走到西边楼道来吧。”

呃，早说我刚刚就直接走西侧楼梯了。何适按照指示穿过大厅来到了西侧楼道。

何适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走到楼道了。”

“楼道口挂着一串钥匙，你应该能看到吧，黑色的钥匙。”

何适四周望了望，果然正对着摄像头的墙上钉了一条木板，木板上有四个挂钩，挂了四串钥匙，其中有一把黑色的钥匙。

“找到了！”何适回复道。

“嗯，拿上钥匙从这下到四楼去，然后往东走。”

何适来到四楼已经有些喘了：“往东走要去哪里？”

“走到东侧楼梯再下楼。”

这小子不是在耍我吧？何适立刻问：“为什么刚才不从西侧楼梯下去？”

“东边的楼梯离那间屋子更近一些。”

何适脚下不停，又问：“究竟是哪间屋子？”

“就是三层的保密室那里，你先走到那个门口。”

保密室的确是在三楼东侧，何适走到东侧楼道，看了一眼墙上的摄像头，这才发觉问题。

大楼的监控并没有每层楼道都安，偶数层的监控都是在东侧，奇数层都是在西侧，郭霄汉让他走的路线完美的保证了他全程都会在监控的拍摄范围之内。

“先走到咱们保密室那屋门口。”郭霄汉的指示又来了。

何适走了过去，保密室正对面也有一个摄像头。何适心道：这个郭霄汉搞什么鬼？嘴里却仍按照指示问：“我到这了，然后呢？”

“保密室隔壁还有一个屋子，没有贴门签的。”

何适往前走了两步，果然还有一个没贴门签的屋子：“找到了。”

“这间房是个库房，你拿黑色的钥匙把它打开。”

何适将钥匙插入锁眼轻轻一拨，门咔嗒一声开了。

郭霄汉听到开门声立刻吩咐道：“你看库房里有没有防雨篷布帮我拿到楼下。”

何适进到屋里一看，果然是间库房，桌子椅子堆叠整齐，废旧电脑也码放一排，角落里扔着一卷防雨篷布，就是之前张快警官提到的那一款蓝白红三色条篷布，现在看来这东西可能跟黛姐的死有关。

蒋忠那些人手眼通天，如果真的是他们弄死了黛姐，依然能没事人一样在这里上班，那弄死自己也是捎带手的事吧？难不成这个郭霄汉也参与其中？这是要自己当给他当替罪羊？像我这种没根脚的，篷布上一旦沾上我的指纹……

“郭主管，我找不到你说的篷布啊，是不是被谁拿去用了？”

“你仔细找过了吗？”

“都翻遍了，没有啊。”

“没有吗？被谁拿走了？”郭霄汉思考了一下。

何适锁上了库房往回走：“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忙了，先挂了哈。”

“你再帮我仔细找找。”

“找过了，不用再看了，挂了啊。”何适连忙挂掉电话。

终于熬到了下班点，何适快步走在路上，背后又传来阵阵低语。

“听说了吗？苟黛是何适杀死的……”

“呦，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何适那平时文绉绉的样子，居然是个凶手！”

何适抬头看去，同事老赵正从对面走过，还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何适感到一阵眩晕，今天平白无故被自己曾经的偶像说成是凶手，何适已经郁闷到了极点，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背后依然传来模糊不清的议论声。

“凶手……”

“苟黛……”

“就是他……”

“够了！”何适猛地出手，一把抓住背上的变色龙，狠狠摔在地上，“你给我闭嘴！”

也就是乘其不备，不然以变色龙的反应速度，何适根本抓不住它。

这不，变色龙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就把力泄掉了，转身便快速又爬到了何适的背上。

变色龙辩解道：“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不过是把你自己的内心小剧场说出来罢了。”

“闭嘴！就是你干扰了我的内心平静！”何适还是很生气，“老赵有自闭症，不是你在这一直说，我会把他那种畏惧的眼神当成是别有深意？”

唉，不过，他昨天才刚伤了人，今天这么快就又来上班了？

正想着，迎面见到郭霄汉正站在路边正对着自己的地方，举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适瞅着郭霄汉手机背上那个牛眼大的摄像头，这小子不会在拍我吧？他没事拍我干嘛？

“杀人凶手嘛，自然是要拍照发到网上的。”变色龙在背上又开了腔，“你没听说过网暴吗，既然警察不管，那自然就有广大网友出来伸张正义了！”

“你们这是未审先判！”何适涨红了脸，“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何适眼睛迸火，怒视着郭霄汉，现在他的心里真的动了杀机，你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适哥！”郭霄汉的一声呼唤又把何适从崩溃的边缘扯了回来，也许他真的只是在看手机，那些颈椎不好的人不是经常举着手机看吗。

“适哥，这么巧你家也住这边啊？”郭霄汉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弦外之音。

何适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是啊，主管也住这里？”

“没有。”郭霄汉笑道，“这不是想着在单位周围买个房吗，正在四处打听呢。”

“哦，找到了吗？”何适想了想，“那边好像有家房屋中介。”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中介了。”郭霄汉笑道，“还约了一个近处的看房子。”

二人客套了一阵，各自离开。

何适垂头耷脑回到家，一向虔诚不理世事的奶奶迎了上来：“何适啊，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奶奶，您的身体好些了吗？”何适的奶奶因为长期辟谷导致了肠粘连，最近才刚刚做了手术。

奶奶下意识地摸了摸肚皮：“上帝保佑，我好多了，晚饭吃了少半碗米饭呢。你呢，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吧。”

“中午单位吃的什么？”

“嗯……米饭、鸡蛋西红柿，还有……红烧排骨还是鸡翅根来着？”何适总是这样对于不在意的小事他是一点记性也没有。

“现在的生活条件真好，顿顿都有肉吃。”奶奶笑着目光转向了远方，“我们小时候，过年才有肉吃。”

又说：“那时候民风淳朴，也没现在这么乱，总是有命案。”

“说起命案，那时候也是有的，十里八乡都拿它当故事讲。”奶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聊着聊着，就开始讲起当时的一个杀人案来。

有个女的嗜赌，赔光家产还杀了自己的丈夫，为了逃避刑法背井离乡躲进教堂，扮作修女。

没想到离开家乡千里之遥，也没能躲过，她的丈夫每天晚上都会找上门来用刀割她的腿。

女子从此恶梦缠身，没多久就患上了胰腺癌，那是最难治愈，也是最疼的一种癌，她就这样活活疼死了。

奶奶讲完故事眼睛深邃地看着何适：“冤有头债有主，该承担的责任是逃不掉的，犯了错就得主动承认，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样灵魂才能得到救赎，才能上天堂，知道吗？”

何适根本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也只得点头应承。外人不了解冤枉自己也就算了，如今连奶奶也不相信自己吗？

“神啊，主啊，哈利路亚！”奶奶念了一声就又回屋拜她的十字架去了。

何适环顾四周，这是小时候学校组织活动经常穿越的那条小巷，自己怎么昏昏噩噩的来到了这里？

何适迈步往前走，这么多年了，这条小巷似乎没怎么改变，何适驻足在一栋居民楼的入口，楼前摆着一排自行车，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些沙尘。

看到沙尘就起风了，先是飘过去一个白色塑料袋，紧接着是个黑色的。

可黑色的并不是塑料袋，飘飘长发竟是个人头。

何适已经被唬得迈不动脚，直勾勾盯着那颗人头，那女人头也睁开眼瞪着何适。

这不是黛姐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黛姐恶狠狠地盯着何适吼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不，不是我！”何适一屁股坐起来，原来是个梦，何适的睡衣都被汗浸透了。

为什么我会梦到她？她为什么要向我索命？难道真的是我杀了她？

意识清醒的时候我能肯定我没有杀她，难道是我在梦游时把她杀了？要不然为什么连以不畏强权著称的郑毅警官都来指责我是杀人凶手？要不然为什么连看着我长大的奶奶都选择相信路人的话？

难道是李璞玉，他能通过催眠让我进入循环，难保他不会通过催眠让我去杀人……

何适左思右想困意全无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何适出门准备去上班，迎面开来一辆警车，骑着马路牙停了下来，车上窜下两个警察，拦到何适面前，一亮警官证，问：“你是何适吧？”

“啊？嗯。”何适被说了一天凶手，如今见到警察也先紧张起来。

“目前有一起凶杀案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唉？你不是之前那……”何适看其中一个警察还挺面熟，这不是之前在公司门口卖煎饼那个小贩吗？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肯定是认错人了，于是改口道，“之前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张警官呢，他怎么没来？”

“问那么多干什么？”煎饼警官瞪了何适一眼，“老实点！张队长很忙的，哪有时间处理你的事。都怪你小子刻意隐瞒，耽误我们办案，这次看你还敢不老实！”

在警察的指引下，何适只好上了车，坐到了后排座椅上。

两个警察却迟迟没有上车，却围着自己的车来回瞅。

何适从后视镜看去原来汽车的轮胎压到马路牙子，竟被割破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两个警察打开后备箱，一个支千斤顶，一个卸轮胎装备胎，忙活着。

何适抬头看向车窗外，一家广告公司的大屏上正播着刑侦剧，也正演到两个警察在抓坏人。

“这个案子拖得太久了，上面给的期限就剩下三天了。”变色龙突然开了口，还特意强调说，“唉，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转述。”

“再不破案，咱们都得下岗！”变色龙说着还变了个音调，“可是去哪找凶手呢？”

说着又变了回来：“这不就有个现成的。”

“你的意思是……”变色龙一人分饰二角还对上话了，“这还要我教吗？”

何适一听话头不对，趁着两人换轮胎的机会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何适将变色龙留在了警车上，借着周围嘈杂的环境，打开车门悄声溜了。

变色龙急了：“嗨，你别走啊，我还在这呢？”

这个长舌妇一样的变色龙还是扔了比较安全，何适想着加快了脚步。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两个警察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什么阴谋。

车底下两个警察换完轮胎上车一看人没了，一脸茫然：“什么情况？证人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