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终弟及（叔嫂） 第3章 守灵

第二天还未亮，穆书仪就醒了。

其实她根本没睡，只是在榻上躺了一夜。春雨守在一旁，见她起身，连忙上前服侍。

"今日是正式守灵的日子。"她轻声道，"去把那套素服拿来。"

春雨应声去取。这套素服是连夜赶制的，虽然仓促，却也一丝不苟。她换上衣裳，对着铜镜整理仪容。镜中人一身素白，青丝高挽，眉目如画，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凄凉。

"夫人......"春雨看着镜中的人影，眼圈又红了。

"莫哭。"她转过身来，"今日朝廷要派人来赐祭，府中上下都要打起精神。"

春雨连忙点头，擦干眼泪去张罗。她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下人们来来往往，都穿着素色衣裳，面露哀色。

"夫人。"玄机在外头轻声禀报，"二公子派人传来口信了。"

她转过身："让他进来。"

送信的亲兵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地："夫人，二公子让卑职带话，说夜间又有急报。军情紧急，他已经连夜领命前往边关。将军的后事，唯有托付给夫人了。”

"你且回去复命，就说我知道了。"

亲兵应声退下。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略感宽慰。至少边关那边，有修之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夫人。"玄机又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到了。"

她眉头微皱："这么早？"

"说是有要事禀报。"

"知道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在正厅见吧。"

正厅里，锦衣卫指挥使崔岱正襟危坐。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夫人。"

"崔大人不必多礼。"她坐下，"不知这么早来，所为何事？"

崔岱环顾四周，随后道：”陛下有口谕。今日赐祭，一切从最高规格。将军忠心为国，当得此待遇。"

"有劳崔大人。"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崔岱起身告辞，"下官先去准备了。"

送走崔岱，她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天色。阳光渐渐亮起来，将廊柱的影子拉得很长。

"夫人。"春雨走过来，"族老们都到了。"

她点点头，往外院走去。族中长辈们已经聚集在那里，见她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今日朝廷要来赐祭。"她环视众人，"诸位长辈辛苦一趟，帮着打点。"

"这是应该的。"族中长辈们纷纷应道。

于是众人分头忙碌起来。有的准备祭品，有的布置场地，有的指挥下人。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

未时一刻，礼部侍郎王承带着一队官员到了。众官员按品级站定，王承走上前来，高声宣读陛下的祭文。字字句句，都在颂扬将军的忠勇。听到动情处，众人无不落泪。

穆书仪跪在灵前，泪水无声地流下来。从今以后，她就要独自撑起这个家。

祭祀完毕，文武百官陆续告退。她回到内室，春雨伺候她更衣。

”夫人。”管家玄机在外头禀报，"二公子又派人来送信了。"

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让他进来吧。"

又是一个亲兵进来。二公子在信中说，军务已经初步理顺，让她不必挂心。

她仔细看完信，将信纸收好。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院子里的白幡在风中招展，更显得凄清。

"夫人该用些晚膳了。"春雨劝道。

她摇摇头："不必了。你去准备守灵的东西吧。"

春雨应声退下。她靠在榻上，闭上眼睛。这一天的繁文缛节，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但这只是开始。从今以后，她还要独自面对许多许多个这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睛，慢慢站起身来。再累也好，再苦也罢，她都要撑下去。

夜色渐深，她换了一身素服，向灵堂走去。守灵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

春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穆书仪正在灵前守着，闻言快步往外迎去。

院子里，穆季和穆夫人正在下马车。穆夫人一见女儿，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可怜的孩子......"

"娘。"她上前扶住母亲，"您和父亲一路辛苦了。"

穆季看着女儿一身素服，清减了不少的面容，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是朝中礼部侍郎，为官清正，在朝中颇有声望。此番听闻女婿战死，连夜赶来。

"进去说话。"他低声道。

内室里，穆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你瘦了这么多......"

"女儿没事。"她安慰道，"您和父亲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穆夫人抹着眼泪，"你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将军府......"

"夫人。"玄机在外头轻声禀报，"定国公府和安远侯府的人到了。"

穆书仪站起身来："娘，您和父亲先歇息。女儿去接待一下。"

"我去吧。"穆季道，"你守着灵堂就是。"

她摇摇头："女儿是这府中的主母，该做的事情不能推脱。"

穆季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只得由她去了。穆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泪水又落了下来。

正厅里，定国公夫人和安远侯夫人已经等在那里。这两家都是世家，与穆家交好。见了穆书仪，两位夫人连忙起身。

"夫人节哀。"定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军为国捐躯，是英雄末路。"

"是啊。"安远侯夫人也道，"你要保重身子才是。"

她一一还礼："有劳两位夫人挂心。"

两位夫人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临走时都表示要常来看她。她送走了客人，刚要回内室，外头又有人禀报："定远将军府的人来了。"

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朝中各家都要来吊唁。她虽然不愿见客，却也不能失了礼数。

"夫人该歇息了。"春雨心疼地劝道。

她摇摇头："去准备茶水吧。"

就这样，一整日都在接待宾客中度过。直到暮色四合，才总算清静下来。

"小姐。"春雨端着参汤进来，"老爷让您喝了这碗参汤再去守灵。"

接过碗，看着碗中的汤药，她眼圈微红。父母的疼爱，让她一时有些鼻酸。

"小姐......"春雨看她神色，也跟着红了眼圈。

"去帮我准备守夜的东西吧。"她将空碗递给春雨。

守灵是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她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素服，向灵堂走去。经过内院时，看见父母还在。

"你去歇着吧。"穆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去看看她。"

"这孩子......"穆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是个有主意的。"穆季叹了口气，"你放心，她……哎”

站在廊下，听着父母的对话，她心中一暖。正要离开，忽然听见穆季又道："只是二公子那边......"

"怎么了？"穆夫人问道。

"没什么。"穆季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总觉得......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多问。转身向灵堂走去。

灵堂里香烛摇曳，映得丈夫的牌位忽明忽暗。她跪在蒲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外头传来脚步声。

“书仪。”穆季走进来，"你该歇息一下了。”

她摇摇头："这是女儿该做的。父亲请回去休息吧。"

穆季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心疼不已。他的女儿从小就是这样，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也罢。"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对了，边关那边，二公子可有信来？"

"刚收到一封。"她答道，"说是军务已经理顺，让我不必挂心。"

穆季点点头："那就好。"说着转身离去。

望着父亲的背影，穆书仪忽然想起方才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父亲对桓修之有什么看法？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夫人。"是玄机的声音，"二公子又派人送信来了。"

"这么晚了？"她有些意外。

"说是军机要事。"

她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

送信的依旧是那个亲兵。他递上信件，恭敬地退了下去。她展开信看了看，眉头微皱。

修之在信中说，边关军心不稳，他要整顿军务，短期内可能无暇给她写信。让她安心守孝，不必挂念边关的事。

她将信叠好，收进袖中。这已经是修之今日第三次送来消息了。他军务繁忙，却总是不忘给她传信，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夫人。"春雨走进来，"该用晚膳了。"

她摇摇头："不必了。你去看看父亲和母亲可用过晚膳没有。"

春雨应声退下。她继续跪在灵前，看着烛光中丈夫的牌位，心中五味杂陈。

夜色渐深，院子里愈发寂静。偶尔传来几声更漏，更显得夜的漫长。

"小姐。"不知过了多久，春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该换香了。"

她这才发现，香已经快要燃尽。起身换了新香，重新跪下。膝下的蒲团已经跪得发硬，她却浑然不觉。

"小姐......"春雨心疼地看着她。

"去歇着吧。"她轻声道，"我没事。"

春雨应声退下。她继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坚持。

夜色愈发深沉，院子里的白幡在风中招展，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忽然想起丈夫临行前的样子。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坚定地走向自己的责任。

泪水无声地流下来，滴在膝下的蒲团上。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