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读不懂你
吴清浅回到家中,没让自己去多想,他现在越来越会控制自己的想法,也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如刚要想那个人,他会立即给自己一个暗示——别想,然后起身去做别的,果然就不想了;比如他心痛难已,他会立即给自己一个提醒——别痛,然后快速起身忙起来,于是便不痛了。
但他是医生,他很清楚,自己的这种做法近乎饮鸩止渴,随着时日的增加,早晚有一天,他会积郁成疾,他会崩溃。但他不能想得那么远,他只想先过好现在的当下。他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每天都在高强度的运转着,他也清楚,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累垮,但他不允许自己想的那么远,应付好当下每一天,早晚要来的那一天,来时再说吧!
当吴清浅从香山居出来时,他还把自己的嘴唇咬红了,双手攥得紧紧的,直到攥得关节疼,依旧没能让自己平息。但出租车来了,他坐进车里,司机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一切便都结束了,他强迫着自己不想不痛了。
回到家吴清浅换了衣服,冲了个温水澡,回到卧室,拉上窗帘,拿出一本他感兴趣的医学书,只看了半个小时,他便睡着了。后来他是被陆乘风的电话喊醒的,吴清浅摸着手机,竟然忘了这是白天还是黑夜。
陆乘风告诉他明天晚上三人聚餐,有那么一刻,吴清浅很想回绝,他现在突然有些不想见那个人了,那人走到哪里,荣光照到哪里,而自己永远都只能躲在光影背后的阴暗里。如果以前,吴清浅甘愿为他做这样的陪衬,只要他带大的那个孩子足够优秀,他吴清浅就算永远处在暗中为他做衬托,他也愿意。
可现在已不是那么回事,如今两人同时出现,永远都是那孩子头上戴桂冠,而吴清浅头上戴杂草;那孩子是吴家的骄傲,而吴清浅是误入吴家的小丑。
就在吴清浅犹豫之时,陆乘风已给他下了命令,不许反悔,他已跟吴清秋说好,吴清秋也已答应。而且三人相聚的地点是吴清秋定的,荆翠大酒店。
吴清浅使劲按了按太阳穴,那地方他以前去过,所谓的以前是高中之前,高中毕业后,他就再没去过。那地方与他格格不入,他进不了那样的高级大酒店,以前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如果让他再往里走,他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总觉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看他这个名不副其实的吴家三少。
吴清浅答应了陆乘风,苦笑一下,心想,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我又不偷不抢,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他们笑,就让他们笑吧。
这一天,吴清浅让自己好好放松了一下,一人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又去买了些生活用品,等到晚上去到荆翠大酒店时,陆乘风和吴清秋早就到了。此外,还有常家的二公子常仁,吴清秋当时正跟常仁说着常家年前刚回国的三少常歌。
一见吴清浅来了,几个人站起来迎着。饭菜上齐后,常仁陪他们喝了一杯酒,便告辞了。临走前,还嘱咐吴清秋有什么需要给他打电话,又告诉吴清秋,过几天再聚,吴清秋笑着答应着,一直将常仁送到了雅间外。
陆乘风看着一直站着的吴清浅,笑道:“清浅,看看你的小七弟,年纪青青,做事周到,可谓滴水不漏。刚才还跟常家二少解释自己在荆翠度假山庄建个小荆翠酒店的事,他已给常大少打了电话,常家二少根本没当回事,说小秋太客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就熟了,像是亲哥们。清浅啊!你是学不来,我也学不来,因为我们脸皮不够厚。”
吴清浅笑了笑,两人刚坐下,吴清秋回来了。
陆乘风说:“小秋,今天你三哥又迟到了,是不是该罚酒?”
吴清秋立即笑着说:“别的,乘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哥不喝酒的,他肠胃不行。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三哥酒品不行,要是他喝了酒做出格的事怎么办?”
陆乘风哈哈大笑着,说一定让吴清浅喝酒,看看他酒品不行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吴清秋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吴清浅听了这句话,心脏却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似的。是的,四年前,他就是因为喝了酒,才陪着那个孩子疯狂了一夜;如果不喝酒,他不可能被那个小他五岁的孩子耍的团团转。
吴清浅脸色一阵白,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坐下后一直没做声。吴清秋和陆乘风喝酒,吴清秋给吴清浅要的果汁,可吴清浅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很想喝点酒,心里太烦,愁绪太多。
陆乘风一边吃,一边观察兄弟两个。吴清浅一直低垂着眼睑,几乎没抬头看两人;而吴清秋的两眼几乎都在他三哥身上,大概没看陆乘风一眼。
陆乘风拿筷子敲了敲吴清浅面前的盘沿,笑道:“清浅,你看你把孩子给急的,都成什么样了?两眼都没从你身上移开过,你就不能看看孩子,跟他说句话?”
吴清浅一愣,抬头看向吴清秋,果然,吴清秋正两眼含笑的盯着他看。吴清浅刚才还白白的脸,顷刻变得通红,他急急的又躲开了吴清秋的目光,低头端起果汁,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陆乘风看着吴清浅依旧放不开,心里有些着急,他拿起酒杯,向着吴清秋示意,两人心照不宣的都喝了。
陆乘风叹了口气:“清浅,清秋,我陆乘风没什么真正的朋友,能谈上来的就是你们哥俩。四年了,我们三人四年不曾坐在一起,这时间真是不顶混啊!我们口中的小秋,今年也二十二岁了吧?我跟你三哥念大一时,你还真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天天跟在你三哥身后,你三哥走哪儿你跟哪儿。那时我们逗你,如果有一天你三哥结婚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你还这样天天跟着,你三嫂会生厌的。小秋,你还记得那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吴清秋两眼依旧看着吴清浅,当听到陆乘风问他时,他才看了陆乘风一眼,然后笑着回答:“乘风哥,小秋当然记得,我说我不让三哥娶亲,就算三哥娶亲,三嫂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陆乘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又补充:“对呀,当时你就这么说的,你个小鬼精,眼珠转了转,又变了,变成了‘为什么我三哥要娶三嫂?我可以娶七嫂啊,你们的七嫂就是我三哥’。当时我们全都笑趴下了,你三哥本来就怕羞,让你一通说,他脸成了大红布。”
说完,陆乘风再次大笑不止,吴清秋也开怀大笑,吴清浅脸更红了,随着那涨红的脸,还有渐渐绽开的笑容。
那些尘封的过往就像前世的记忆,吴清浅于四年前已将那些美丽的曾经深埋于心底,他有很多时候想挖出来好好回味,可每当升起这个念头,他便生生再将其压下。
可今天,那些尘封的过往就这样被眼前的两个人嘻嘻哈哈当成玩笑话说出来了。吴清浅的心脏又疼了一下,像被人抓了一把,他的脸红红的,笑容虽也已绽开,心却生疼生疼的。
是的,那个孩子曾口无遮拦的说过那些话,同学们都哈哈大笑,都当作是孩子的玩笑。可没人知道,那时他吴清浅内心的真实想法。十八岁的他曾不止一次的想弄明白,为什么小秋说的那些话,让他心潮澎湃,让他激动不已?他甚至还想,小秋会让我娶他,亦或小秋会娶我?那时的他对自己这些荒唐的想法觉得羞耻不已,却也欣喜不已。
可是,那些曾经的美好,如今已如烟消散,似风无踪,不剩半点痕迹。是啊!那是一个孩子对他依恋的兄长说的美丽谎言,可他这个兄长却天真的以为那是真话。他已经被那美丽的谎言伤过一次,他不想再伤一次。
四年了,吴清浅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封闭起来,他就像一只河蚌,在受到一次致命攻击后,再也不敢暴露在太阳底下,只有在夜深人静,确保没有危险靠近时,他才偷偷敞开两片蚌片,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然后再紧紧闭合。
可现在,两个人说笑之间硬生生将他用作自我保护的那两块蚌片给扒开了,让他必须面对阳光的照射,可吴清浅不敢,他没有这个胆量,他怕被阳光灼伤,伤的体无完肤。
吴清浅思绪万千,却怎么也理不出一条让他能够安然的思绪,他茫然的抬起头,然后便看到陆乘风笑的前仰后合,吴清秋笑的灿烂多姿,但吴清秋那多姿的笑容里,却总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那双迷人的眼睛里的笑意似乎要溢出,那双眼似乎从未从吴清浅身上移开过。
于是,吴清浅再次撞上了那带笑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吴清浅再次急急移开。是的,他一直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笑,开玩笑的忆往昔,能把玩笑当真的,只有自己。
吴清浅,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小秋,他的心思你永远都不会猜透,也不会读懂。算了吧!你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好,至于你,此生如此吧!
吴清浅在心里告诫着自己,然后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拿起筷子,一个人慢慢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