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 第3章 陌生邻居

搬来桃江岛后，胡雨芝比以往要忙上不少。

这一周，任佳有好几次起了床，洗漱完毕往桌上一坐，都只能瞅见凉了的早餐。

其实来前海市之前，任佳就预料到了妈妈的辛苦，她曾提过不少次，干脆住宿算了，却不想学校里的宿舍楼有限，几乎都留给了有需要的高三生，虽说教职工宿舍经常会空出几间，但全都得靠抢的，母女俩根本摸不着边儿。

“妈，你什么时候炒了辣酱？”

这还是第一次，任佳赶在胡雨芝出门前收整完毕，有一搭没一搭和妈妈聊了起来。

“昨晚。”胡雨芝囫囵喝了口粥，“厨房里还有几瓶新的，妈今晚上夜班回家迟，佳佳，你放学记得给咱四周的邻居送过去，尤其是樟树后那家，人老太太可热情了，昨晚和我聊了好大一会儿天呢。”

邻居家的热情老太太？那不就是陈岩的奶奶吗？

闻言，任佳有些不想去：“怎么忽然想起要送这个？”

“哎！”胡雨芝一听这话，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你是不是嫌你妈这东西给你丢面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佳连忙投降，“行了，我会送的。”

胡雨芝走后，任佳盯着桌面犯起了愁，转来前海一中整整一周，除开那晚陈岩随意扔给了她一支笔，二人间就再没了其余的交流，因而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抱着一瓶辣酱咚咚咚敲响陈岩家的大门后，他会用怎样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自己。

上午是两节连着上的数学和物理大课，分外消耗脑细胞。

两节课上完，铃声终于响起时，一个班的人都已饿得晕头转向，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食堂。

由于缺乏经验，任佳去迟了一步，到达食堂时，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

排着队翻看着手里的单词书时，任佳再一次见到了童念念。

长发、细眉、一对标志性的梨涡、笑起来眼睛微弯，任佳不禁再一次感叹，陈岩的画确实神形兼备。

“这样效率很低，其实偶尔可以放松一下，别绷得太紧。”裴书意已经打好饭了，这会儿正好从任佳身旁经过，视线停留在了她手中的单词书上。

“我……”任佳捂上了单词书，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英语太差了。”

裴书意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不远处的童念念小跑着靠近了他。

“书意！明天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童念念叫裴书意叫得很亲切，裴书意的表情却瞬间冷了下来，撂下一句周六有事后，抬脚就出了食堂。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童念念静默一瞬，转头看向了任佳，“之前去你们班时没见过你呀？你是新来的吗？”问完，她就开始热情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文科(一)班的艺术生，童念念，学播音主持的。”

任佳对播音主持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童念念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和听力广播中的女声有些像，清脆悦耳，一开口就让人记忆深刻，她于是又想起了陈岩听力书上那利落遒劲的字迹，念念难忘。

任佳连忙对童念念打了个招呼，与此同时，不远处几个女生忽然大声喊起了童念念的名字，兴奋地问她周末到底要去哪儿玩。

“这周不出去玩啦，我想自己去图书馆！”童念念应完，转身对任佳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周末愉快！”

临近周末，班里的氛围确实和平常大不一样。

第三节课刚下课，男生们就跑到了陈岩的座位旁叫他打球，言语间满是雀跃。

“陈岩，明天去市体育馆打球吗？二中那几个人放狠话了，要虐我们。”

陈岩一点头，男生们瞬间更兴奋了，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球场战术，完全没回座位的打算。

任佳和陈岩座位离得近，此时被班里一群男生包围着，耳畔回响的全是她不甚了解的各个人名，听着听着，心情就难以自抑地低了下去。

她发现，尽管陈岩向来话少，身边却从不缺少朋友，不像她，好像从来都只会把脑袋往书里埋，就连下了课也是把自己牢牢钉在课桌上，欲盖弥彰般掩盖着自己难以融入的事实。

“别吵了！安静！”

教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班主任徐原丽抱着新领来的卫生工具进了门。

“老规矩，周五最后一节课打扫卫生！”徐原丽边说敲了敲桌子，“打扫完咱们换座位，早换完早放学。”

说完，徐原丽就开始分配起了卫生任务，任佳负责教室左侧的窗户，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后，任佳就利索地行动了起来。

任佳挺瘦，以前的朋友们老和她开玩笑，说她是根营养不良的芦苇杆，但好在这根“芦苇杆”长得够高，干完自己的活，她瞧见前方擦门的何思凝够不着门顶，就主动走上前去，帮她一起擦了起来。

何思凝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任佳刚来时，各科练习册就是她帮忙领的。

“要不我还是搬个凳子吧。”何思凝怪不好意思的，“上面那截还是擦不到。”

“没事儿，我跳一跳就能够着。”任佳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边回话，一边伸直了手拿着抹布朝上一蹦一蹦地擦了起来。

想来她动作有些滑稽，逗得身边人一秒破了功。

“谢谢你。”何思凝看着任佳直笑，“你这样好像一只兔子呀！”

“兔子？”任佳从没被人这么形容过，茫然地偏过了头。

何思凝肯定地点了点头，说着还伸出两只手，费力踮起脚尖，在任佳头上比了两个耶。

与此同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任佳视线之中，她转头，余光瞥见陈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陈岩应当是要进门，但被她们挡住了，沉默等在了一旁。

任佳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一步，往旁边挪了挪。

何思凝仍然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陈岩进门时，她甚至提高声音和他搭起了话：“陈岩你看，新来的小兔子给你开门了！”

闻言，陈岩身体僵了一小下，完全没理会何思凝，径直朝前而去了。

由于盼着放学，大家都异常积极，不一会儿，整个教室就焕然一新了。

验收完成果，徐原丽清了清嗓子，当即念起了新座位。

“何思凝。”

看来，徐原丽是按身高排的，由于个子不高，何思凝坐在了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几分钟过去，当徐原丽念到裴书意和任佳时，教室里几乎坐满了。

任佳还是和裴书意坐同桌，她顿时轻松了不少，裴书意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刚认识他几天的人感到异常亲切。尽管，通过这一周的相处，任佳大概已经摸清楚了，班长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天性如此。

最后一个念到的是陈岩，他仍然坐在最后一排，不同的是，这次他被调到了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前后都没有人，任佳瞄了他一眼，下一子就想起了妈妈交代给自己的辣酱任务，心事重重地回过了头。

“黑板上的作业都记下来了吧？”

“记下来了！”

男生们答得洪亮无比，仿佛只要徐原丽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以火箭般的速度冲出教室。

“好，我说一下，这次排座位有两个依据。”徐原丽清了清嗓子，“一个是身高，还有一个就是偏科情况，这么说吧，你的弱项就是你身边人的强项，这学期结束就高三了，我希望大家互帮互助，查漏补缺，努力提高短板。”

原来如此，徐老师果然用心良苦，任佳记得裴书意英语很好。

一想到此，任佳瞬间又有些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欠了裴书意太多，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裴书意却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温和地朝她笑了笑：“以后可要互帮互助了。”

第一周的周末就这么仓促来临了。

傍晚，四下寂静，刚一吃完饭，任佳就让自己定在了书桌旁——放学前裴书意曾告诉她，单词要在句子中去记，这话任佳听了进去，当晚就拿着张被划得密密麻麻的英语试卷，抱着本厚而老旧的牛津字典，把所有生词的典型例句都摘录到了笔记本上。

写完时，已经是晚上21:30了。

彼时，窗外一片漆黑，任佳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即刻想起妈妈自己炒的辣酱，迅速冲到了厨房。

可不能让妈妈回家时看见这些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台面上！

任佳双手抱着四瓶辣酱出了门，先敲响了对面的门，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又在人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蹬蹬上了楼，顺利完成了又两个指标任务。

最后还剩一瓶，任佳出了楼栋大门，穿过夜色里影影绰绰的樟树叶，到达了陈岩家门口。

只是，她右手刚一抬起，却又像哑了火的发动机般陡然滞在了空中。

任佳忽然想到，老人家一般睡得早，这个时候敲门，是不是很有可能会吵醒向奶奶和陈爷爷？

她正犹豫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熄灭了，就在黑暗来袭的那一秒，任佳肩上忽然一重，有人拍了她一下。

“谁！”

随着一声玻璃瓶落地的脆响，任佳吓得叫出了声。

摇摇欲坠的声控白炽灯骤然亮起，一片光亮中，任佳惊恐回头，看见了眼里满是戒备的陈岩。

陈岩就站在任佳一步远处，正单手抱着只刚出生的、眼睛还没睁开的小狗，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而那狗像是怕她似的，缩着脑袋往陈岩怀里拱了又拱，边拱边发出了细小的呜咽声。

任佳迅速捡起了地上的辣酱，谢天谢地，居然没碎！

“你怎么在这？”陈岩审视般看着她。

“找你。”任佳语速飞快，攥紧了手里的小瓶，“给你这个……”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辣酱塞到了陈岩手中。

一个红彤彤的玻璃瓶被硬塞进了陈岩手里，陈岩微微拧起了眉，像盯一颗不明炸弹一样盯起了自己手中的瓶子。

“我妈的秘制配方，特别好吃！”任佳忙解释，“拌饭拌面拌饺子都行，送给你们，不够还有！”

说完，任佳一步并三步出了门，刚走到楼栋大门口，她又似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蓦然停下了步伐。

彼时，陈岩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动作没停。

“这个很辣的陈岩！”台阶下，任佳忽然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经常胃痛的话，千万别一次吃太多！”

咔擦一声，门锁已经被打开，陈岩却没急着进，意味不明地盯起了任佳。

几秒过后，声控灯蓦地灭了，寂静让夜色更加幽深。

见状，任佳只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刚想重新解释，陈岩却在黑暗里要笑不笑地“嗯？”了一声。

任佳还是第一次听见陈岩笑，她先是愣了几秒，紧急着，脸唰一下就红了。

……

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胃痛不过是眼前人懒得上课的借口，而这么明显的敷衍，她居然傻傻信了。

他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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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