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 第21章 淘汰规则

以往，胡雨芝一旦不分昼夜地忙碌起来，任佳总会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可这一次，她竟然觉得庆幸——由于忙碌，尽管周四已经如期来临，妈妈仍然没问起她的月考成绩。

周五早晨，任佳坐在公交车上翻看着手里的单词书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张匿名纸条。

她忽然觉得实在是讽刺，有人怀疑她的分数有水分，笃定她配不上当前的名次，而与此同时，也有人确信她会拿第一，甚至还能轻松甩开第二名老远一截。

无端的恶意揣测和过高的殷切期盼杂糅在一起，使得任佳的憋屈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尽管，这次月考她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她却仍然透不过气来。

而任佳没有想到的是，更糟糕的事情其实才刚刚发生——第一次，她有了这样的体会，谣言这种东西，一旦冒出一点影子，就会顷刻间传播开来。

在学校里的前三节课，任佳按部就班地听课做题，偶尔从课桌上抬起头，总能察觉到几道离奇的目光，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可等到第三节课结束，当裴书意突然看向她，说出时间会证明一切时，任佳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了。

她来到前海一中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对这个地方建立起了一点儿实实在在的归属感，却在这一刻，在裴书意若有若无的同情目光中、在其余人时不时投来的复杂一瞥里，像风中之沙般荡然无存。

原来任佳被徐原丽找去谈话的事情早传开了，而且流传的版本比她想象中还要离谱得多——徐原丽需要她作出解释的两件事情已被混为一谈：任佳确实作弊了，她在英语考场上用手机查过答案。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裴书意看出她的失落，再次宽慰起了她，“如果你能连续三次保持这样的水平，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那此时此刻呢？”任佳想都不想就问出了口，“裴书意，就现在，你相信那些话吗？”

裴书意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任佳不想自取其辱，立刻胡乱翻开了桌上的书本，几秒钟过后，终于，裴书意说了句我相信你，可任佳听见那迟来的四个字，心里却已经没了任何波动。

是啊。

她一个刚来时连课文都读得磕磕绊绊的人，英语分数居然比九班一半的人还要高，这本就值得怀疑不是吗？

任佳开始努力说服起了自己，也许裴书意才是对的，时间会给出最好的回答，一边想着，她竟情不自禁地望向了陈岩。

出乎任佳意料的是，陈岩也正看着她。

陈岩眉毛紧拧着，仍是那副一言不发生着闷气的样子，仿若对班里的实时风声一点察觉都没有。

任佳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陈岩知道了这件事，他又会怎么看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毫无预兆的，陈岩忽然站了起来，任佳一愣，几乎以为他要来找她，而与此同时，叮一声，上课铃响了，徐原丽拿着化学试卷，阴沉着脸走进了教室，任佳匆匆回过了头。

这节课是徐原丽的化学课，化学是任佳最擅长的科目之一，可不知为何，此刻，任佳翻开早已翻过无数次的习题集，竟然觉得那一行行化学公式实在是面目可憎。

四十五分钟后，上午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一等到徐原丽说出下课两字，任佳就合上了手里的书，匆匆跑向了食堂。

这顿饭任佳吃了很久很久，久到热闹的大厅再度变得空旷、久到食堂里的饭香味渐渐被冷饭冷菜发腻的油水味所取代，她还仍然坐在角落里的餐桌上，费劲扒拉着碗里的菜。

于是，伴随着瓷碗磕到桌子的清脆响声，当何思凝忽然出现在任佳眼前时，她着实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何思凝坐在了任佳对面。

“什么？”任佳问。

何思凝：“那天的伞。”

“哦——”任佳闷闷应了一声，再次低下了头，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何思凝要说的不是这个。

果然，几秒钟过后，何思凝再度开了口。

“我知道你没有作弊。”

任佳猛然抬起了头。

“你知道九班是淘汰制的吗？”何思凝没给任佳问话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尽管，学校没有大张旗鼓地称九班为尖子班，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学生就是全校最拔尖的那一批，所有资源都在向九班倾斜——班级人数最少，固定四十个人，拨过来的老师也毋庸置疑是最好的。”

“只不过，虽说是固定四十个人，但固定的从来都只是人数而已。”说到此，何思凝忽然顿了顿，“等到下一学期开始，高三正式来临，就会有人离开，自然，普通班也会有人进来，至于谁能留下，依据就是每一次的月考排名，譬如黄正奇，他这次排到了一百名开外，就很有可能掉出九班。”

何思凝言简意赅，一句更比一句直接，任佳总算理解她想说什么了。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原来九班是着有淘汰规则的，当前面的人掉下去，后面的人才有机会顶上来，那么这样一来，这两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这次说谢谢的换成了任佳。

“不客气。”何思凝边说边起了身，大方笑道，“寒假里我帮科任老师批改试卷时，提前看过你的数学试卷，有好几道题目你的解法都很特别，所以，我相信你。”

假若不是何思凝，这一天想必只会比任何时候都更难度过。

不过幸好，又是周五，只要捱过最后一节课的大扫除，任佳就能逃离开与学校相关的一切。

按理说，月考成绩已出，徐原丽本该编排一次座位的，但或许是徐原丽认为互帮互助的结对子活动卓有成效，便又把调换座位一事往后搁置了一个月。

由于九班人数是双数，陈岩又自个儿占山为王似的占据了教室一角，那么班里自然而然也会多出来另一个落单的人，而那个人就是黄正奇，任佳本来没怎么注意到他，但中午何思凝提了他一句，所以这会儿，她对他的印象也不由深了几分。

此时此刻，黄正奇正坐在第一列最后一排的位置，一脸沉郁。

任佳拿着抹布从他身旁走过时，他甚至还一脸不屑地朝任佳嗤了一声：“听说举报徐锋作弊的人是你，自己都作弊的人怎么好意思举报别人？”

闻言，任佳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没解释什么，快步掠过了他。

打扫完卫生，徐原丽一布置完周末作业，就开始了每周一次的例行叮嘱。

“这次作业有点多，都是为了让你们收收心，还有座位，我知道有的同学坐腻了，想要一点新鲜感，但根据这次考试分数来看，结对子活动还是有效果的，有不少同学的弱势科目都有了比较大的提升，就比如我们的英语课代表，任佳同学……”

徐原丽话还没说完，任佳两个字刚刚出口，班里就立即响起了几声唏嘘，那声音不算大，但在气氛安静的教室里仍然突兀十足。

两声唏嘘过后，教室里更沉默了，看向任佳的眼神又陡然多了起来。

虽然，他们只是注视，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就如同大部分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安静而沉默的，只相拥围观，并不发表意见。

可尽管如此，任佳仍然咬着牙低下了头，她觉得一道道目光就像一把把锋利的箭矢，刺得她无比难受，最终，任佳再没了抬起头的勇气，放弃了去探寻那两声突兀唏嘘的来源者是谁。

坐在熟悉的公交车上，任佳终于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虽然只有两天，但总算可以短暂地逃离学校了。

路上，任佳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彻底放空起了自己，几乎快要坐过站。

车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刹那，任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不想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等在巷子口的人。

陈岩跨坐在那张存在感十足的红色单车上，微微抬着头盯着巷子口的红墙绿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任佳走近了，才发现他额头上淌着细密的汗水，呼吸的频率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南巷只有这唯一一个巷子口，任佳没办法另寻出处，和陈岩擦肩而过时，她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紧张，低着头飞速说了句嗨。

“嗨你个头。”陈岩直接堵住了她，“你刚刚那样盯着着我干嘛？”

“刚刚？”任佳莫名其妙。

“……上午。”陈岩噎了一下，“我是说上午，上化学课之前那会儿，你那表情算怎么回事？”

“哦——”

专属于任佳的经典答复再次出现，她沉闷地哦了一声，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问题的问题，最终，实在想不出任何好的答案，只得借力使力。

“我哪还记得上午的事，你这个问题又算怎么回事？”

陈岩又被噎了一下。

“不记得了？”几秒后，陈岩忽然提高了音量，“下课的时候，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巷子口的风瞬间变得有些热，任佳退开一步，声音无比着急：“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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