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酒再次定睛一看,树冠下已是空空如也。她眉头微蹙看向青罗,却见青罗不动声色微微颔首。程酒随即从指尖放出一缕须弥香朝陆轩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简无忧一进客厅,先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抱着抱枕窝了起来,看向吴丹心满脸写着“我要吃瓜”。
吴丹心看着她明明很困却强打精神的样子,轻笑出声才回复道:“你应该听说过,卢家家主卢翊和他所谓的妻子从来不坐同一班飞机,甚至不坐同一辆车吧?”
“所谓的妻子?不是续弦吗?传言卢家主重情,原配夫人病逝后,这一任卢夫人操持卢家事务十来年才打动了他。而他为了显示对原配夫人的尊重,所以才不愿与现任卢夫人同乘交通工具。”简无忧眼睛倏地瞪圆。
“他这么给自己的洗白的?那女人准确地说,是离上位差临门一脚的秘书。毕竟,他正牌老婆还坐着轮椅被软禁在只有楼梯的房子里。虽然跟死没什么区别,但法理上,现任卢夫人还上不了户口。”
简无忧瞬间坐直了起来:“嘶,不应该啊。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以卢家的手段,应该不止坐轮椅吧?”
吴丹心接过程酒递来的水,抿了一小口,继续开口:“这就要说到十多年前,前任卢家家主,卢承夫妇雨夜车祸身亡的案子了。当时,卢翊的原配夫人也在那辆车上。”
简无忧目光清澈地看向吴丹心:“这事儿你怎么这么清楚?该不会……”
“你捡到了行车记录仪?”
“我当时也在那辆车上。”
两道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简无忧瞬间红温:“抱歉,想岔了,那时候也没行车记录仪。”
程酒按着额角轻轻摇了摇头:“她本名叫卢月明,是当年卢承车祸案里失踪的卢承独女。”
简无忧看看程酒,看看吴丹心,又瞥了瞥正小口咬着西瓜的青罗:“好家伙,这年头没个马甲都不敢在外行走了。”
紧接着她又追问道:“卢珊珊知道你的身份?她与你是堂姐妹吗?”
“卢珊珊是被周予诚找回来送去卢家的,只说是失忆了,便改了名字想有个新开始。所以真要论起来,堂姐妹之类应该是算不上的。”吴丹心盯着眼前的玻璃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我的身份,卢翊为了彰显对大哥大嫂的怀念没少炒作。卢家宅子里我父母的房间都还保留着,想来纪念品也不少。而我,我跟我妈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简无忧撑着下巴想了想:“虽然卢珊珊老是在人多的地方欺负得你抬不起头,但每每也是点到即止。她老找你茬显然是不想你回卢家,可我不觉得她是要跟你争什么。卢家的家产她本就没份,这么看来,她更多地是在保护你。”
简无忧顿了顿,仔细端详着吴丹心的脸:“别说,你和卢珊珊妆造后气质天差地别的,但你俩素颜时的脸,真挺像的。”
吴丹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所以顾天泽才想来钓我,他想看真假千金雌竞的戏码,只不过我们不想配合。赶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种事,卢珊珊本就信手拈来,所以赶跑我也正常不是吗?”
“说是这么说,但她讲话也太刻薄了。”简无忧倒回沙发上神色恹恹。
吴丹心低着头,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悄声说道:“但说到底她没有对那些女孩子出手。而且据我所知,除了一个人,她没有真正对谁下过黑手。”
“谁?”
“我叔叔的亲儿子。”
简无忧的瞌睡突然消失了:“不是吧?你叔叔的亲儿子喜欢顾天泽?这么劲爆吗?不对,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卢家少爷去国外进修了。”
“哈?”吴丹心一脸木然地望向程酒,“她最近思维这么跳跃了呢?受刺激了?”
程酒指了指下眼睑,又指了指太阳穴,摆了摆手。
“难怪了,睡眠不足影响智商……”吴丹心瞥着简无忧的黑眼圈,话音未落便被简无忧扔过来的抱枕砸了个满怀。
她顺手捞起抱枕垫到腰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卢翊想让假千金当真少爷的磨刀石,却没想到刀就这么折了。至于你们圈子里的传言,想来也是卢翊故意放出去的。”
“那卢珊珊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可不信卢翊不会报复她。”简无忧听着八卦,梳理着余兰市几家豪门富人之间的关系,心底盘算着情报网似乎应该更新了。
“卢维峰对付卢珊珊的手法不怎么光彩,不过是被卢珊珊将计就计罢了。许是还有罪证和把柄,又许是财帛权势更动人心。毕竟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被踢出上流圈子,再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吴丹心说完,顺势趟进了沙发里,一个圆鼓鼓的吊坠从她略微变形的领口蹦了出来。
“这个形状,跟我的夔牛鼓很像。”
青罗在旁边不声不响,吃完了半个麒麟瓜。此时正擦着手上残余的西瓜汁,一脸好奇地看着吴丹心的吊坠:“我记得这个坠子是你从瀚泊坞带出来的?”
吴丹心摸了摸吊坠,塞回领口,一脸淡然地说道:“保命的东西,从小就有。所以才说我跟女魃娘娘有缘分嘛。”
吃过晚饭,简无忧原本还想让吴丹心直接留宿一晚,但她说自己拿着贫困生的补助,还是回寝室更合适。
于是,几人借口遛弯又把吴丹心送回了学校。
回家之后,简无忧洗漱完毕早早会周公去了,程酒和青罗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临近子时,两人起身正要出门,却见一阵轻烟逐渐在两人面前凝聚成形。
“你捏的香?”青罗一脸疑惑。
程酒摇头,满面凝重:“看起来,是它自己想这么做的。先看看它想干嘛。”
轻烟散去,半透明的屏幕悬空立在两人眼前,就好像开了投影一般。屏幕里的画面是第一视角,有些晃,画面高度与成年男性的视觉高度相差无几。
“这画面感觉像是在陆轩睿身上装了一台GoPro,晃得我头晕。”
青罗话音刚落,就看到画面逐渐稳定下来,仿佛从运动相机升级成了斯坦尼康。
程酒的神色却愈发严肃:她刚刚没有对须弥香做出任何指示。
随即程酒与青罗对上一个眼神,便都噤声不再言语,只坐回沙发,看着须弥香调整屏幕高度后传回的画面。
陆轩睿穿梭在小巷里,两边是密集的自建房。虽然有路灯,但因年久失修,还亮着的没有几盏,整体看起来有些暗。
陆轩睿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避开了地面时不时出现的坑洞。紧邻小巷周围不见什么高楼,看起来只怕是拆不起的地方。
突然,镜头一颤,一只野猫撞翻了垃圾桶,擦着陆轩睿的脚边飞快蹿了出去,消失在巷子的黑暗里。陆轩睿仿佛被野猫弄出动静惊到,也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陆轩睿停在一个有点像集装箱的小屋前,小屋里闪着豆大的,暗黄的光。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挂在门上铁锁。
陆轩睿进屋很快关上了门,门页带起的风吹得黄光又是一晃。小屋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灵堂供桌上两盏白色的长明灯。
长明灯后是两支烧尽的白色蜡烛,蜡滴将倒扣的瓷杯包裹了起来。蜡烛之中有一个粗瓷彩花碗,碗里盛着些米,米上留着不少签香燃过的香梗。
陆轩睿从桌边拿出两支新的白色蜡烛点燃,滴了两滴蜡将蜡烛固定住,又抽了三支香点燃,执香鞠躬后,将香插好,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蜡烛的光虽有限,却比长明灯亮了许多。借着烛光,程酒和青罗看清了墙上是一副崭新的遗像,一个慈祥的老人看着陆轩睿一脸欣慰。
磕完头,陆轩睿轻轻拨动着长明灯的灯芯,又把垫桌脚的碎砖码齐,便蜷缩在供桌边的一张行军床上睡着了。
随着陆轩睿陷入沉睡,须弥香划作屏幕散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程酒和青罗面面相觑。
“这是赶上看直播了。看陆轩睿那小房子的周边环境,算不上繁华。难道在城外?”程酒好不容易回过神,揣摩起须弥香传回画面的意图。
青罗回想着之前从巫觋那儿接收过的信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也可能是过于繁华的市中心,拆迁成本过高的城中村。”
程酒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须弥香给我们看陆轩睿的行动轨迹是为什么呢?那个老人是谁?他跟陆轩睿性格大变会有什么关联吗?”
青罗貌似无意地提醒道:“从香签数量和白烛下面蜡的痕迹来看,这个灵堂摆了至少有六七了。”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个猜测,但事实如何,怕是得去实地探一探。”青罗琢磨着陆轩睿的动线,总觉得不想单纯的祭奠那么简单。
“魂体和旱魃精力都这么好吗?大半夜的,你们还聊什么呢?”简无忧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现在楼梯上,“对了,你们刚刚熏的什么香啊?怪好闻的。”
程酒猛地抬头望向简无忧,眼里的焦急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你说,你闻到了香的味道?”
简无忧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像老山檀,又像奇楠,还有点儿沉香甜甜的味道,感觉点这个香能睡个好觉。”
简无忧睡眼惺忪自然没看到,她每报出一味香,程酒的脸色变沉下去一分。
许久没听到程酒的回应,简无忧强睁着眼睛看向程酒唤了一声,却见程酒瞬移般飘到自己跟前。
程酒直勾勾盯着简无忧从头到尾扫了三遍,也没发现异常,倒是看得简无忧背后发毛:“我说错话了?”
程酒不语,只燃起三支须弥香,拢在简无忧身边。
“对,就是这个香味。闻了好安心啊。”简无忧眼睛一亮,后颈一麻,便晕了过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青罗手刀还未收势,顺手搂住了晕过去的简无忧。
“一魂一魄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她到底干嘛去了?而且,为什么之前我俩都发现不了异常呢?”
程酒说完,便见须弥香燃尽,麻灰色的香灰砸落在地,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