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 第98章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霍南仲将我送到了府门外，又主动与我的阿父阿母行礼，阿父阿母乐呵呵的摆摆手，言语间都是对霍南仲夸赞，我也很开心看见如今这般模样，至少若是往后我走了，阿父阿母或多或少也能帮衬着些。

“那我走了，阿婉，明日下了朝我再来看你？”霍南仲低声说道。

我笑着点点头：“好，我在府中等你。”

霍南仲摸了摸我的头：“照顾好自己。”

“好，你也是。”我依依不舍的送别霍南仲离开。

阿父打趣道：“阿婉，你这是将眼睛都快长到人冠军侯身上啦！”

阿母也笑着：“孤瞧呀，你们二人倒也是般配，赶明儿孤进宫探探皇后娘娘那边的语气。”

“哎呀阿父阿母，你们这般着急倒显得像是我恨嫁了一般。”我收回视线，捏着手上的丝绢害羞着。

张以乐倒是满不在意的转身潇洒离去，嘴角还微微抽动。

阿父阿母侧目：“这军司马又是怎么了？一见到冠军侯他就模样，好似与冠军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别管他，”我笑着挽着阿父阿母的手，“这几日参加宴会，阿婉可也没闲着，还赚了不少金饼，你们瞧！”

阿父阿母看着眼前明晃晃大几箱的金饼，惊叹道：“阿婉，你是改行做匪徒了吗？从哪整来这般多金饼的。”

我骄傲的扬起下巴：“这不，王公贵族、世家大族以及宫中各位娘娘的宴会我都参加了个遍，陪她们从投壶、玩到赌马、斗鸡乃至今日的六博棋，我这手气也是绝佳的好，竟从无败绩。”

阿父竖起大拇指，也骄傲的看着我：“我们阿婉可真是厉害，不愧是继承了寡人这精明头脑的。”

阿母轻笑：“哟，感情我们阿婉身上的优点都像大王，缺点都像孤是吧？”

“我们阿婉能有什么缺点？”阿父得意的说道，“这点才像君须。”

阿母微笑着：“大王这般说，倒也还差不多。对了阿婉，得这么多金饼你是要用来做什么事情吗？”

“我听闻前线战士物资粮草等均不够，所以想凑些钱粮支援前线士兵。”我看向阿父阿母。

阿父点点头：“不错，寡人非常支持，寡人与你阿母也出十万金，与阿婉一起援前线战士。”

“太好啦！”我喜出望外的开心拍手，“这样前线的将士们，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再饿肚子了！多谢阿父阿母，我这便就派人传书信于阿仲和大司马大将军，也请阿父明日替阿婉上书天家。”

阿父欣慰的笑着看向阿母：“君须你瞧我们的阿婉长大了，也开始忧国忧民了，甚好甚好，这才是我大夏翁主，大夏宗族的风范！”

我蹦蹦跳跳的拥抱阿父阿母：“能成为阿父阿母的女儿，真是阿婉的幸运！”

阿父阿母拍了拍我的手：“有阿婉这般好的女儿，也是我们的幸运。”

我看着阿父阿母，岁月的风霜不知在何时，已经降临在了他们的鬓角与发髻，只可惜我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了。

桃夭走过来扶着我，又对我使眼色：“翁主殿下，该早些休息了。”

“对对对，”我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笑盈盈的看着阿父阿母，“阿父阿母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这山间的凉风正合适，定能做个好梦。”

阿父阿母相视一笑：“好，阿婉快去休息吧，阿父阿母也去休息了。”

“阿婉告辞！”我俏皮的向阿父阿母行礼，转身走向自己的万熹阁。

桃夭替我披上玄色斗篷，又将张以乐给我的续命药放在她袖子中：“翁主，您确定要亲自去吗？”

我拍了拍桃夭的肩膀：“放心吧，咸阳到长安不过三百里，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这不还有你和张军司马陪着我一同前去吗？不必担心。”

我转头看向云远：“云远，我此去最快可能也要卯末才能归来，若有人前来，就说我身体不适，定要替我守住，此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云远郑重的点了点头：“请翁主殿下放心，云远定会守住。”

我微微颔首，张以乐倚靠在窗边：“快些吧，别误了时辰。”

“可打点好了？此事断不可传入天家的耳中，否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紧张的看向张以乐。

张以乐耐着性子点头：“打点好了，婉仪，这是你都问了我许多遍了，我早就派人打点好了，一路定能畅通无阻的。”

“那走吧，”我转身翻出窗户，朝着竹林间隐蔽的后门而去，张以乐和桃夭跟在我身后，替我轻声打开那破旧的木门，门外便是早已整装待发的赤焰和一小队玄甲骑兵。

“辛苦各位了，待此事处理完，都重重有赏。”我俯身郑重的行礼。

赵林带着玄甲骑兵向我回礼，我摆摆手，翻身上马：“出发。”

张以乐和桃夭也迅速上马紧随在我身后，暗夜之下，轻缓的马蹄声穿过林间小道，出了城门便撒欢似的朝外快速奔去，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安城内灯火通明，人们往来与街巷交谈着，叫卖着，吆喝着，刹那间，一群飞驰而过的黑衣人打破了这和谐，这群黑衣人直直朝着大牢而去。

死寂的大牢外，甚至连蝉都不敢发出的声音，一眼望去阴森而恐怖，我跳下马，朝着大门走去。

门前的守卫先是大声问了句：“来者何人？”

我抬手举起令牌，平静的看着守卫，守卫赶紧俯身讨好般的引着我们朝里走，这长安的牢房之内关押的都是些有身份之人，我低下头用面纱覆住脸颊，狱卒快步走来迎接，点头哈腰向我致敬，我连忙摆手示意不要这般客气。

刘绫平静的坐在牢中，背对着走廊，听见牢门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才微微转过身，我缓缓走了进去，桃夭将食盒放在刘绫面前的案上，又替她打开。

我轻缓的落座在刘绫身旁：“绫姑母，别来无恙。”

刘绫抬起眼眸打量着我：“新乐翁主殿下这声姑母，我可担待不起，我不过就是个罪人，有劳新乐翁主殿下千里迢迢来此处照拂我。”

“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抬起头看向牢门前的狱卒。

张以乐掏出一袋金银递给狱卒，又吩咐道：“你先去外边守着，若有异动马上前来通报，切记不能说出任何有关于我们来过的话，否则，你全家小命可就不保了。”

狱卒贪婪的看着钱袋，弓着腰行了礼小跑着离去。

我侧目看着刘绫：“刘子衿可是你的人？”

刘绫轻笑：“刘子衿不是新乐翁主殿下的亲哥哥吗？能与我有什么关系？该说有关系应该也是与翁主殿下有关系吧。”

“绫姑母，”我淡然一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清楚的，这些年你周旋于众多王公贵族和权臣身旁打探消息，又将我大夏的军机透露给匈奴单于，帮你传递透露消息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刘子衿吧？”

刘绫浅笑着抬眸：“怪不得我会栽在你手上，原是这些你都知道了，所以才刻意来试探我的是吗？”

我凑到刘绫面前：“绫姑母，你父兄企图灭阿仲这事我本不想计较，可怎么办呢，阿仲在我心里比我自己命还重要，这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呢？”刘绫妩媚的笑着，“若是要我出卖父兄，那是断不可能的。”

我冷笑：“你父兄，不久之后呢也会随你而去，只可惜了，野心勃勃筹谋半生却就要这般陨落了。”

“那又如何？”刘绫哈哈大笑起来，“我刘绫生来就是要轰轰烈烈的活着，你们这些苟延残喘的诸侯贵人，保住了一时的性命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吗？有朝一日，你们，也会同我一般惨死于天家的剑下，做个冤死鬼，哈哈哈！”

我平静的看着她一点点变得疯狂：“可是绫姑母，你被抓可不冤，你想当公主想拥有权利，就鼓动你父王造反，你父王犹豫你甚至替他联系匈奴单于，想要联合匈奴趁天家不备一举拿下长安，好实现你的公主梦。可你忘了，你的父王方载王崇尚黄老之学，崇尚无为而治，所以才会不断的犹豫，优柔寡断的性子并不适合造反，更不适合登基称帝。”

“你不许说我的父王！”刘绫抬手就要朝我扇过来，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臂。

我握着她的手臂用力的捏住：“绫姑母啊，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当初被选中送往长安的一定是你呢？其他的姑母和叔父们在封地吃喝玩乐，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却要背井离乡，在举目无亲的长安，靠看别人的脸色低声下气的生活。”

刘绫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只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冷冷的看着我啊：“那又如何，我承认，你确实过着我所期盼的生活，你有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父王母后，也将你视为生命般重要的意中人。你千里迢迢而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我摇摇头：“绫姑母，你还没发现吗？你的一切不幸都源自于你的父王，你只是你父王手上的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他才会让你委身那群王公贵族，去替他换来情报。你以为这是父爱吗？不，这是利用，也正因为你是棋子，他才会这般冷漠的看着你这个大夏翁主，自轻自贱为他换来利益。”

刘绫嘴角的笑意挂不住了，但仍旧维持着自己的高贵身姿：“小婉仪，这与你何干？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刘绫最恨像你这般自是清高之人，我宁愿只活这二十年，也不愿像你这般被困在笼中，当个仅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所以，绫姑母，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刘子衿是不是你的人？他是不是也参与了谋反？”我抬眸从容不迫的问道。

刘绫微微点头：“刘子衿，不过是个贪财好色之人，可刘子衿对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啊，哈哈哈！只可惜，他不过也是个野种，上不得台面，我本想利用完就将他处理了，哪知他为了保命竟自己逃了，真是不中用啊。”

“贪财好色之人与用情至深有什么关联吗？”我哈哈大笑起来，“刘子衿，不过是觊觎帝祉国的玄甲雄兵，和我父王的诸侯王之位罢了。他呀，从小便得不到我父王的疼爱，所以才想毁了我，用以报复我的父王。他这般人说的话，绫姑母，你不会信了吧？”

“信与不信，如今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刘绫苦笑着，“我在这牢里这般久，却只有你一个人来看过我，我的父王，我的阿兄都不曾来过。”

我站起身，桃夭走进来将几件衣裙放在案上，我低声说道：“绫姑母，你的胆识与谋略，我是真心佩服的。若你真想赢过我，便就好好活着，有朝一日，我希望能再见到你，那时，我们再一较高下。”

刘绫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我：“可你不是中了西域曼陀罗的毒吗？你怎么？”

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有你见血封喉的毒药，我也有我妙手回春的医师。”

刘绫转头看向守在牢门前的张以乐，恍然大悟，随后笑道：“小婉仪身边可真是人才辈出，阿姊我啊，真是望尘莫及。”

我看向刘绫淡然一笑：“我啊，可没绫姑母这般大的胆子，只可惜，绫姑母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想必定有一番作为。”

我转身走出牢房，狱卒连忙巴结，我顿住脚步，轻声说道：“派人检查方载翁主刘绫身上是否有毒药，或是其他可以用于自尽的物件，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她，不许她自尽，若是自尽了，我唯你是问。”

“诺！”狱卒侧头，另外几个狱卒赶紧将刘绫的牢房团团围住。

张以乐再次递去一袋金银：“往后翁主府会派人送来金银，但必定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后果你是知晓的。”

狱卒躬下身毕恭毕敬的送我们离开，我摆摆手，跃上马戴好斗篷帽，又拉紧缰绳。

赤焰迈开步幅大步流星般的朝来时之路奔去，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随后天空又回归了寂静，繁星闪烁着，孤独的狼群哀嚎着，猫头鹰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审视着这片宁静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