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 第107章 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见过婉仪阿姊。”两个奶声奶气的女娘有些不熟练的对我行礼。

我侧目看向霍南仲：“这是你的阿妹们？”

“怎么？瞧着不像？”霍南仲疑惑的看着我。

我噗嗤一笑，蹲下身细致瞧着眼前的这两个可爱的小女娘，又转头去对照霍南仲的长相：“像，就是太像了，都长得这般得好看。”

霍南仲笑言道：“哈哈，都是一家人，若真是不像倒还怪了。”

“可别乱说，”我先是瞪了霍南仲一眼，又从手腕上取下一对镯子笑着递给两个小女娘：“这是阿姊赠予你们二人的见面礼，瞧瞧可喜欢？”

其中一个小女娘指着我头上的透雕芙蓉白玉簪，有些犹豫又有些紧张的说道：“婉仪阿姊，我...我想要这个。”

我抬起手摸了摸簪子，随后有些抱歉的看着她：“这个不行呢，这是你大兄赠我的，不如婉仪阿姊将腰上的这串玉舞人禁步赠你？这玉舞人也很好看，你瞧，她的水袖舞得既美丽又灵动，若是佩戴在腰间，你走上一步她便好似跟着你舞了一步。”

“婉仪阿姊，我也想要这个玉舞人！”另一个小女娘有些激动的蹦了起来，着急的看向我手中的玉舞人。

我赶紧哄到：“阿姊今日出门得急，只带了这串玉舞人禁步，不过阿姊府中还有许多玉舞人形制的禁步，明日阿姊交于你大兄带与你可好？”

霍南仲俯身摸了摸两个女娘的头：“婉仪阿姊第一来府中，媖儿婋儿应当如何待客呢？阿母可是都教导过的哦！”

两个小女娘怯生生的低头想了想，又瞧了瞧对方，再次向我行礼，随后她们二人牵起我的手蹦蹦跳跳的带着我朝屋中走去。

一位容貌姣好的中年女子笑盈盈的从主屋走了出来，霍南仲行礼后轻声唤道：“见过阿母。”

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行揖礼：“见过詹事夫人。”

“新乐翁主殿下客气了，应是臣妇向翁主行礼的。”霍南仲的阿母卫偕止轻轻抬手扶起我。

我好奇的抬起头，霍南仲的阿母卫偕止与皇后娘娘是至亲姐妹，容貌上也有几分钟相似，举手投足也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又坚韧。不过她倒确也是个奇女子，原本以为遇到可托付一生的男子，却不曾想那男子回了乡便另娶她人，害得她一人将阿仲拉扯大，不过还好，现今终是遇到了相伴之人。

“夫人是婉仪的长辈，婉仪自当先行礼问安才是。”我抿嘴浅笑。

卫偕止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孩子，老听南仲与我说起你，今日呀可算是见到真人啦，翁主殿下果真如皇后娘娘说的那般，是位极美的女子。”

我微微低下头，害羞道：“夫人说笑了，在皇后娘娘与夫人面前，我又怎能称得上是极美的呢？”

卫偕止笑着叫来乳母与阿嬷将媖儿、婋儿带去院中游玩会儿，婋儿走之前还晃了晃我的手说道：“婉仪阿姊可要记得，将答应婋儿的玉舞人交于大兄哦！”

“好~”我俯身捏了捏她的肉唧唧的小手，“放心啦，婉仪阿姊记着的！去玩吧，明日婋儿呀定能收到那玉舞人。”

婋儿开心的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牵起媖儿的手边打闹着边跟着乳母与阿嬷向着院中跑去。

卫偕止有些抱歉的说道：“让翁主殿下破费了，这两个孩子呀最是没大没小的。”

“不打紧的，”我起身浅笑道，“詹事夫人教导有方，不过是我瞧着她们甚是喜欢才想赠些物件与她们当做见面礼。”

霍南仲牵起我的手，又有些骄傲的看向他的阿母卫偕止：“阿母您瞧，我说得没错吧？阿婉就是这般心地善良。”

我害羞的绯红着脸侧目：“阿仲，你究竟给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呀？”

霍南仲的手摩挲着我的手心，：“阿婉放心，该说的我都说啦！”

我轻轻低声笑，又抬眸去瞧他。

“你们二人这般甜蜜模样倒叫我想起了往日，”卫偕止面带温柔笑意，“罢了罢了都是过往啦不提也罢，这般晚了你们俩应也该饿了，南仲你快带翁主殿下入席吧。”

“欧对，”霍南仲赶忙牵着我朝屋中走去，“嘿嘿，阿婉你瞧瞧，我阿母做的饭菜是不是色香味俱全。”

侍女们缓缓端着漆盘进了屋中，又按照顺序轻轻放在我面前，我垂下视线并倒吸了一口气，这可不只是色香味俱全了，这是满汉全席啊！

“詹事夫人亲自做这般多的菜，可累着了？”我有些心疼的抬起眼眸看向卫偕止。

卫偕止摆摆手，温和的看着我：“不打紧的，多谢翁主殿下关心。”

我总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于是便问道：“夫人，这些事交于府中奴仆去做便好呀！由此您也可清闲些，若是累着了，婉仪也有些于心不忍，倒真会自责的，若是人手不够，婉仪给您选些懂事的奴仆送来可好？”

“翁主殿下客气啦！臣妇呀习惯了，闲不住的，翁主殿下快尝尝，看是否合翁主殿下的口味？”卫偕止浅笑着。

我轻轻抬手示意卫偕止：“夫人是婉仪的长辈理应先动筷。”

卫偕止一愣，随后点头微笑：“那便多谢翁主殿下啦！”

“夫人往后叫我婉仪便好，或是阿婉也行的，”我转头笑着看向霍南仲，“阿仲与我家中亲人都叫我阿婉，夫人也可这般叫我。”

“阿母，阿婉不在乎这些虚礼的，再说啦，往后咱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霍南仲侧目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我有些腼腆的低下头，又抬手挡住脸：“阿仲，快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霍南仲轻声说道，“阿婉别生我气，是我不好。”

我的眼眸缓缓抬起又落在霍南仲眉眼之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阿仲你这是在说我爱生气吗？”

“哪有哪有，”霍南仲挪了挪身子朝我靠近，“我不是这般意思，阿婉，都是我的错。”

“君侯无错，是阿婉错了。”我侧过头用丝绢挡住半边脸假装抽泣，“都是阿婉不好，君侯不必自责。”

霍南仲低下头思索应对之法，眼睛一扫便落在香喷喷的鸡腿上，拿起筷子一夹便将两个鸡腿扯下来，越过他的食案随后放在我的碗里：“阿婉你闻闻，这鸡腿香着呢，都给你，就当给你赔罪了可好？”

我偷笑随后又义正言辞的放下丝绢，坐直身子：“我可不是为了鸡腿原谅你啊！”

“好，只要阿婉原谅我便好。”霍南仲欢笑道。

我拿起筷子又将碗中的鸡腿分了一个放在霍南仲碗中：“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阿仲替我分担些可好？”

霍南仲开心的点点头：“好！那我便不客气啦！”

我侧目看向卫偕止，微微低下头朝她行礼，卫偕止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拿起筷子便也品尝起食物。

我松了一口气，我从未如此正式的见过父母，过来之时我也已幻想过许多见面的尴尬场面，不过现在看来也还好，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可怕，至少没有争论谁洗碗这个麻烦。

“婉仪阿姊！”媖儿婋儿蹦蹦跳跳的进了屋中，走到我身旁兴高采烈的一个搂住我的肩头，一个又拉着我的手，“婉仪阿姊可愿意与我们一同玩游戏？”

我放下筷子，转头：“自是愿意的，你们想玩什么？”

媖儿婋儿扯着我的胳膊说道：“阿姊快随我们前去嘛，前去便就知晓啦，好不好嘛？”

霍南仲轻声制止：“你们婉仪阿姊尚未用完餐，不可这般无礼。”

“无妨，我去陪媖儿婋儿玩会儿”我轻摇着头看向霍南仲，又转身向卫偕止行礼，“二位慢用，我便先行一步啦！”

“快走吧婉仪阿姊，这个游戏可好玩啦！”媖儿和婋儿牵起我的手朝屋外快步走去。

“好~但是能不能走慢点呀，阿姊快跟不上你们啦！”

“阿姊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

我躲在假山后面左瞧瞧右瞧瞧确认自己万无一失之后，便靠着假山旁看着月色发呆，身旁的丛林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好奇的瞧去。

“阿婉，你在这...”

“嘘！”我赶紧捂住霍南仲的嘴，示意他别出声，又低声说道，“我们在玩捉迷藏呢！”

霍南仲无奈的笑笑，将一个小食盒递给我，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道：“桃花糕，要尝尝吗？”

我赶紧摇摇头，又给他塞回去了，又探出头瞧了瞧，还好没被发现。

霍南仲揽住我的腰，示意我靠着他，我抬手严肃拒绝了，凑到他耳旁说道：“这局我要是赢了就是连赢十把了，马上便要突破记录了。”

霍南仲笑出声：“阿婉，我瞧你呀真是童心未泯。”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有些生气的看着他：“嘘！别出声。”

霍南仲点点头，与我安安静静的坐在这月明星稀的夜幕之下，耳畔的蝉鸣阵阵，清风徐徐，我低下头凑到他的胸口，小声说道：“阿仲呀，你这心跳可不简单啊。”

“你总不能让我将心跳也止住吧？”霍南仲偷笑道。

“啧，也对。”我坐起身瞧了瞧，顺便伸了个懒腰，躺在他的腿上。

霍南仲抬手拂过我的发髻，又悄悄捏了捏我的脸颊，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揉了揉脸颊，轻哼了一声，又低声说道：“她们该不会睡着了吧？这么久也没找到我们。”

霍南仲想了想，决定带我一起去找找她们，我们蹑手蹑脚穿过树木与花草，却见媖儿与婋儿早就靠着大树睡着了，我们二人相视一笑，伸手抱起睡眼朦胧的两个小女娘，交给了乳母与阿嬷。

“婉仪阿姊，记得玉舞人...”婋儿即使在梦中也不曾忘却她的玉舞人。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婉仪阿姊记得，睡吧睡吧，待醒来便能瞧见啦。”

婋儿轻哼两声搂着乳母的脖颈便睡着了，我转过头看向卫偕止：“夜深了，我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婉仪告退。”

“阿母，夜里不安全，我送阿婉回府。”霍南仲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卫偕止轻轻颔首：“也好，快去快回。”

“诺。”霍南仲和我一同向卫偕止行礼，随后转身向府外走去。

“阿婉，我瞧你好似很喜欢孩童啊？”霍南仲笑眯眯的侧目看向我。

我微微点头：“确也是很可爱。”

霍南仲扣住我的腰，低下头贴近我的耳畔：“那我们也生几个好不好？”

“不好，”我没有一丝犹豫的脱口而出，却见霍南仲的神色变得有些疑惑，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喜欢孩童，但我...我还没准备好，再说，你我之间尚无婚约，即使有了也只会名不正言不顺的，受人诟病，你不也说不想你的孩子经历你经历过的吗？”

霍南仲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阿婉，是因为我的出身吗？”

“什么？”我紧皱眉头，“这与你出身有什么关系？阿仲，英雄不问出处，你别这般说，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霍南仲好奇的问道。

我深深吸气，缓缓说道：“我怕疼，我也怕去鬼门关走一遭。”

霍南仲停住脚步，侧过身：“我知晓了阿婉，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我也不愿意见你难受，你难受我也会很心疼。”

“阿仲，”我低下头思索片刻，“明日我便就要走了，我不妨与你直说吧，免得往后没有机会说了。”

霍南仲伸手挡住我的嘴：“阿婉，我知道你的意思，此事我不会再提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听。”

我轻叹一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径直翻身上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

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过话，我真的有些诶忐忑，我不知道我刚刚是否应该这么直白的说出这些话，可若是不说明白些，只会耽误他。

“阿婉！”阿父站在府门欣喜的前向我招手。

我勉强的笑着跳下马走到阿父阿母身旁，静静的站在府门前，才敢抬起头去瞧霍南仲的神色。

“见过帝祉王，王后娘娘。”霍南仲俯身行礼。

阿父阿母摆摆手：“辛苦冠军侯将小女送回府中了。”

霍南仲摇头，低下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我叹了口气走进府中，阿母轻声问道：“阿婉，可是有些什么不开心？”

“没有，”我苦笑着，“阿父阿母，阿婉有些累了，便先去歇息了。”

阿父阿母虽是担忧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便转身走了许久终于进了万熹阁中。

“翁主殿下您回来啦！”云远开心的走到我面前说道，“情形如何？”

我摇摇头，桃夭赶紧拉住云远站在一旁，我沉思片刻，看向她们二人：“我有些累了，想先歇会，你们先下去吧。”

月色未变，星空未变，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美好，可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该去怎么解释这件事，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下去，又或许，罢了，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如是想着，因为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就我现处的时代，我本身都难以自保了，又怎敢去赌人心呢？

若是再生个孩子，与我一般生活在太多不确定之中吗？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平，对阿仲也不公平。

可我不想被困在这里，也不想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中，可一但有了孩子，别说是领兵出征了，便是走出这院子都困难。

阿仲啊，我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可我，不想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