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街小巷,我们下马手牵手着往前走去,往灯火最亮处而去,隐隐约约看见在河道深处有个烟火通明府邸,府邸的大门旁一棵梅花树正在奋力生长,似乎是梅花开得太灿烂了,枝丫有些沉不住了,鹅黄色的梅花就这样随意的歪歪斜斜的搭在门前,地上还散落些凋零败落的碎花瓣,我看得出神,细嗅到阵阵淡淡的香气,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讲的原是这样的意境吧?
我有些多愁善感,叹了一口气,霍南仲看见了,笑着说梅花虽美,总有凋零的一天的,不要难过,让它随风去吧。
我点点头,抬头看见府邸门上用隶书篆刻着两个大字“朱府”,刚走到门前便有两个小厮替我们接过了马匹,又有两个侍从走到门前引我们往里走,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位穿着丝质长袍大腹便便的大人开怀大笑往我们这处走来,而他旁边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夫人头戴几对云纹金钗,手上还把玩着琥珀质地佛珠。在不远处就见到这两位对我和霍南仲行礼,我和霍南仲也低头回礼。
“新乐翁主和霍剽姚校尉能来鄙人府中,真是令鄙人的寒舍蓬荜生辉呀,未曾远迎,还请新乐翁主和霍剽姚校尉恕罪。”朱县令携夫人连忙走到我们面前行礼,我摆摆手,扶起夫人。瞧见夫人穿得如此华贵,定也是大户人家到女子,礼数礼仪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风范。
“新乐翁主、霍剽姚校尉,容鄙人给两位介绍一下,”县令热情的与我们攀谈了起来,“这位是微臣的发妻,吕梁陈氏,名云喜,其父乃吕梁五大富商之一。”
朱县令的夫人陈云喜低头微笑着再次行礼,我点点头,霍南仲未发一言,朱县令连忙又引着我们穿过狭窄的走廊转头便看见府中人工开凿的小溪流上有座宽拱石桥,而往前望去就是正堂,一个人影站在堂前斜靠着门框。
人影淡淡开口:“朱县令和夫人急急忙忙前去迎接,我当是什么贵客呢,竟是六妹妹和霍剽姚呢?”
门框边站着的那个正是我的五兄刘子衿,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媚而不娇,眉眼间像胡人一般魅惑,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皮肤雪白,微薄的嘴唇说出戏谑和讥讽的语气,他若是个女子应当会被成为祸国妖姬,可惜他是个男子,这个绝美的脸庞配上这戏谑到语气倒让他看起来看起来有几分狠毒。霍南仲将我挡在身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霍南仲的背,主动走了出来。
我笑着看着他:“五兄这个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到吕梁来?”
霍南仲把手放在佩剑出随时恶狠狠到盯着刘子衿,将我护着,他定也怀疑当初是五兄给我下的毒了吧。
刘子衿往我面前靠近,我握着霍南仲想要拔出佩剑的手,向霍南仲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刘子衿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六妹妹莫不是忘了,我的封地代郡呀常被匈奴肆掠民不聊生,早就恨透了匈奴部族,这次得知大军途经吕梁前往定襄郡出塞围剿匈奴,特来吕梁恭迎我大夏骑兵。”
我真的觉得他这凑到我耳边的样子好像我不过是他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伸手就能将我生生撕碎一般,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假笑道:“五兄可真是好心啊,还不远百里从右北平来到吕梁恭送大军出塞。”
刘子衿轻声笑道:“六妹妹可四天急行百里从新乐郡来到吕梁,我就不能来?”
果然他派人监视了我,若是普通旅行走走停停定要一周才能从新乐到太原郡,他却清清楚楚知晓我仅花了四天便到了吕梁。
我侧头看着他,我们此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不足一步,我甚至听得见他的心跳,我上下打量着他:“五兄来此别有用意吧?”
霍南仲的剑几乎已经出鞘了,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急,刘子衿看到我手上的动作转身绕到霍南仲身边发出银铃般到笑声:“霍剽姚,怎么还如以往这般冲动?”
霍南仲的剑出鞘,几乎就要举到刘子衿项上了,在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卫棣华大将军走出堂内大声呵斥到:“去病不可胡来!”
我走到霍南仲面前将他和刘子衿隔开:“呵呵,五兄还真是如小时候一般不怕死啊。”
刘子衿将霍南仲的剑推开,又拍拍手和身上假装弹灰,转头戏谑的看着霍南仲说:“若不是你姨母卫凌音得宠,你和你舅舅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吗?”
我抬手一巴掌下去,刘子衿雪白的肌肤上出现了红红的手掌印,刘子衿怔怔的转过头捂着脸看着我,而全场鸦雀无声,霍南仲也被下了一跳,赶紧抱着我,用身躯隔在我和刘子衿之间。
我摇摇头示意他别管,我走到刘子衿面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卫棣华大将军曾率精兵拿命击退匈奴,而阿仲从小就在军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现在的剽姚校尉职位上,以上种种在座的都有目共睹。而你,刘子衿,不过是我帝祉国一个庶出的胡姬之子,享着天家之恩的清福闲散公子哥,也胆敢妄议朝政?胆敢妄议为我大夏温贤谦恭的皇后娘娘和为大夏出生忘死的将领?”
我拍拍手,弹弹灰,拉起霍南仲便往正堂里走去,朱县令和夫人陈云喜也赶紧打哈哈领着我们入席,留刘子衿一个人站在堂外发懵。
刘子衿想不到原先柔嘉维则的六妹妹竟然如此丝毫不给他面子,当着高朋满座扇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顿时整个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刘子衿,就连见过朝堂纷争的卫棣华将军也愣住了,其实大家都以为我和刘子衿从小一起长大,再生气也会尊重他,但谁都不知道,原来的刘婉仪早就被刘子衿下毒毒死了,如今大概早就魂飞魄散了,刘子衿如今不过是活该。
“开席吧,夫人。”我端坐在左席,低声示意陈氏夫人。
夫人陈云喜连忙点点头招呼起来侍女和乐师,转身又进来几个舞姬,刘子衿仍旧站在堂外恶狠狠的盯着我。我压根不理他,自顾自的喝起果酒来,霍南仲关心的看着我,我笑着向他和卫棣华大将军举杯:“祝大司马大将军与其他将领以及我大夏所有将士,此行凯旋。”
卫棣华大将军和霍南仲回礼:“多谢帝祉新乐翁主!”
其他人也回礼:“谢过帝祉新乐翁主!”
我摆摆手让他们别客气,刘子衿收拾好情绪,走到我旁边的席位,我仍旧不曾理他。
我大夏以嫡出为尊,我虽为女子但父王也给了我封地和食邑,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或是玉石金器都是先送于我处待我选好了再把其他我挑剩下的,分给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就连我的府邸也是父王命我的嫡长兄监督修建的,而刘子衿是因为惹父王不高兴被发配到了右北平守边关,封地面积和食邑皆不如我。以往刘婉仪就是待他太好了,才让他胆敢如此放肆了。
朱县令和陈氏夫人举杯:“恭祝翁主千秋!”
刘子衿故意将手掌拍的很响,门前走出来一个特别年轻的女子,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女子穿着翡翠烟罗绮云裙,梳着朝天髻,戴着着嵌绿松石花型金簪,脚踩朱缎珍珠云丝绣鞋,甚至穿着比我还华丽,在儒家礼教深入人心的大夏,县令府中竟有穿着如此越矩的女子,只见女子跳着跳着舞慢慢靠着霍南仲而去,一个转身就坐在霍南仲身边了,给霍南仲惊得猛地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而我正歪着头看着好戏,只见霍南仲转身头也不回的往我这边走来了,侍女很自觉的在我案旁加了个坐席,待霍南仲坐下,我就歪着头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他,霍去低下头正好撞到我的视线。
霍南仲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阿婉,你这样子好像要把我吃掉一般。”
我转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正有此意。”
霍南仲瞬间脸就变得绯红,而这种绯红慢慢就转移到了他的脖颈处:“阿婉可别乱说。”
我笑着看着他,伸手用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仿若触电般,我们俩都害羞的看着对方。
而这时刘子衿又大声说道:“我记得六妹妹擅舞,何不为我们表演一舞。”
朱县令和夫人陈云喜赶紧制止:“怎么能让翁主在鄙人的寒舍跳舞呢?这不是折煞微臣吗?”
我歪头笑着看着刘子衿:“怎么?五兄觉得刚刚那一巴掌不够响亮?”
刘子衿见状赶紧闭嘴,朱县令和夫人陈云喜赶紧叫刚刚那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舒羽,赶紧给翁主和霍剽姚敬酒。”
朱县令又转向我低声说道:“小女待字闺中不知礼数,请翁主恕罪。”
我摆摆手:“无妨,往后我替县令留意着定给令爱挑个好夫婿。”
转头似笑微笑看着刘子衿,刘子衿应该猜不透我如今为何如此硬气,正假意点点头用鹰一般锋利的眼睛看着我。管他的,我猜想如今刘子衿也不敢再对我下手了。
一道又一道到好菜被侍女们端上桌,普通县令竟然吃得起南海郡的新鲜鲍鱼?就连我府中我吃的亦是从渤海郡每月送来的腌制好的鲍鱼。我感觉有些疑惑,霍南仲也发现了疑惑的看着我,我轻轻点头,想着待霍南仲出征之后我便遣人来暗中调查调查此事。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我感觉有些困了,便给县令和陈氏道了别,而霍南仲被卫棣华大将军带着回军营之中谈论事情了,将我送到朱府门前,我们便就此别过了。
我一转头,便看见桃夭带着车夫和我的车驾已经站在门口等着我了,见我出来桃夭赶紧凑过来问我今日是否有发生有趣的事情,我就问她有把我的赤焰带着吗?她点点头,指了指安车后面的侍卫,而侍卫手上便牵着霍南仲送给我的赤焰。
我靠在安车到床榻左侧撩开珠帘,看着霍南仲骑马随几位将领奔行而去,想着定是卫棣华大将军有急事找他。在他身影快要消失时,我瞧见他又回头看了看我的车驾,我向他招招手,他笑着又转身骑马走了。
桃夭好奇的看着我:“今日翁主与霍剽姚相处得可好?”
我假装闭眼休息不理她,桃夭摇摇我的手臂叫我和她谈谈,我摇摇头神神秘秘的看着她,桃夭见没办法问出些什么,便只能放弃了。
待安车行驶过了两条街道便到了我所居住的酒家,桃夭扶着我下了车,回了房我便泡了个澡,待收拾完,桃夭替我取下发簪,我正要上床休息时,门前响起了轻声敲门。